老孙头乐了:“小兄弟你还种地?”
那伙计也乐:“您瞧瞧我,一说起这个就话多。”
老孙头接过那粒黄绿间杂的辣茄细看,像个皱缩起来的小牛角,皮挺光溜,便又递回给人问道:“这东西还真没见过。”
那伙计道:“我们这里也不吃这个,山上冷,菜里加了这个能暖身,才有特地自野地里引了来种的。”
说话时候歪子把自己那碗豆腐汤都喝完了,抬头道:“店家,再来一碗。”
伙计接过去又给盛了一碗,歪子一瞧,比方才那碗料不少,忍不住道:“你这碗卖个七八文也不算贵,三文!这也太便宜了……”
伙计笑笑不说话,老孙头又问:“你这里还有热酒啊?”
伙计点头道:“有,都是热的。有甜酒、辛酒和烧酒。都是粮食和果子酿的。”
老孙头道:“给我们来点烧酒,这都怎么卖?”
伙计道:“烧酒最贵点,这得蒸出来,五个钱一提,一提一两;辛酒三个钱一提,甜酒两个钱一提。”
老孙头道:“那就来两提烧酒,不用热,来凉的就行,这个一热走了酒性就没意思了。”
伙计答应一声回头往里走了走,一会儿过来往俩人跟前各放了一碗,里头大半碗透亮,白水似的,扑鼻的酒香。老孙头都没喝,就赶紧道:“再给我们一人来二两的,你这里能打酒么?能的话我们要五斤带走。”
伙计乐了:“您喝完了我再给您打,要买了带走的话最多不能超过两斤,得给铺子里剩点儿。”
歪子不乐意了:“你这做买卖的还嫌我们买得多是怎么的?!”
伙计一笑:“本来也没多少,都是自家烧的。要搁从前,这么卖酒都算私酿,得吃官司了。如今是小数目不管,可要真能走那么大量了,这税还得另说呢,价儿自然也不是这样了,您说是这个道理不是?”
都是走南闯北做买卖的,这话一听都明白,老孙头便道:“有理,那就要二斤带走。”
伙计答应了一声,歪子又问老孙头:“大哥,咱们再要点油煎的吧?”
老孙头笑道:“想要什么只管点,都在我身上。”
歪子心说就这摊上,我们俩吃撑了也吃不上一钱银子,别说您请了,我请都成呐!
这么着,俩人眯着酒吃着油煎,喝着辣汤,最后还一人来了个杂馅儿大包子。这包子是真香,要问到底什么馅儿的?说不明白,太杂了!
酒喝得正好,晕陶陶地挺高兴,拎着个装了烧酒的竹筒,俩人醉眼乜斜地往回走,一路走一路还商议:“明儿还来这里,吃得舒服,酒也好。”
等第二天再一去,哎,不是那样儿了!西边的门扇都上得严实,就南边一排座儿了。也没昨天那满装着吃食的油煎大鏊子了,连汤锅都少了一个。——这,这刚吃了一天就倒闭了?!……歪子心里都快哭了。
到跟前坐下,已经有俩人在那里喝上了,跟前碟子里是几个小串串,还有点豆腐丝什么的。老孙头同歪子也挨着他们坐下了,相互点了下头,老孙头道:“二位是本地人?”
靠他们近的这个道:“我们就住那边,街对过。”说着指了指填塘楼西边那片民居。
老孙头笑道:“好福气,这地方可真不错。”
那人便笑道:“嗐,你是瞧这会儿了!从前这就是片臭水塘,可没什么好的!”
老孙头往里头瞧一眼,见就一个妇人在张罗,便道:“昨儿还挺热闹的,今儿怎么就改行市了?”
方才说话的那人乐道:“你们昨儿也来了?昨儿吃食多吧?唉,那是方相公歇工来帮手了,才能多开个窗子。平常就方家嫂子一个,忙不过来那许多东西。”
老孙头笑道:“哦,是个夫妻店啊。”
那人道:“方相公是廪生相公,寻常在衙门里做事的,也就歇工的时候过来帮把手。这里原是个卖杂货的,后来才慢慢添了东西。只是店里寻常就店家一个人忙碌,又带着俩奶娃子,就这吃酒的地方,还是多少人给求出来的。从前就买了带家去吃。可这油煎碳烤的东西,哪有现吃的好吃!我们央告了好一阵子,才想了这法子。”又敲敲搁板笑道,“喏,这个还是我给他们做的。没要工钱,求了一坛子果子酒!”说着哈哈笑起来。
边上那个也跟着乐,又说当时几个人如何央告的趣事,又问起老孙头昨儿吃的什么。听说昨儿吃的油煎,俩人也跟着说了一通什么鱼糕两面煎的好,蛋卷就煎一面最佳等等,还跟老孙头推荐自己今儿吃的东西:“这是烤小串,吃酒最得味了,赶巧今儿有。我早上经过一瞧有这个,就赶紧叫家里小子告诉我这兄弟去了。这里吃东西得赶运道,不定哪天有哪天没有的。”
老孙头一问,俩人便把这小店每日介“随心所欲”的生意经说给他听了,最后叹道:“我们这些人啊,如今天天不盼发财不盼捡钱,就盼着方相公多歇几天!”
听得老孙头跟着一块儿乐:“老哥几个的日子叫人羡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