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又来几个人,有一个道:“这东西有没有毒性都是乱猜,要真有毒,你这天天在这里不是叫人试毒?”
另一个道:“就是,米饭还有毒呢,吃五斤就得撑死。明明人家说的是做菜的时候撒那么一点点,你非要弄这么浓的一壶灌人,给人灌出个好歹来了,还说是这东西的罪过,用心太过险恶。”
正说着话,就有人让过边上的一位中年人道:“谭大夫在这里,叫人家大夫说句公道话。有没有毒,大夫总比你知道得清楚吧?”
那位大夫走上来,从包里摸出几根银条子,擦得锃亮,把那鲜石水往上头滴了两滴,等了好一会儿拿过来看看,摇摇头。又拿出几样药膏子药粉来,分别挑了一点加进几个小盅里,用银条子和匀。又等了一会儿,把那些小盅挨个拿起来细细闻一回看一回用手指沾一点捻两下,最后摇头道:“这一不会令银子发黑,二不会同几样验毒草生反应,要说这东西有毒,那也是天晓得了。”说着话摇摇头顾自己去了。
这边几个人更来劲了:“看着没?银子和验毒药草都验不出这个毒性来。”
又有人牵来一条黄狗,往一块肉上撒了一大勺鲜石粉往那狗跟前一丢,那狗一口刁住,几下都咽进了肚,那人便道:“这狗我就拴在这里,到底有没有度你们自己看看。”那狗往边上水潭里吃了一回水,在太阳底下一趴,眯着眼睛打盹,全不见有异。
又有人道:“都不用说这个,只西月楼的东家自己,就吃这个鲜石粉。有没有毒他这个自己做出来的人不知道?更何况这本来就是他们家的祖传秘方。难道说他要钱不要命?偌大的家业,就为了多卖几代粉子,就拿命去博了?想想都晓得不对。这两个外乡人是脑子有坑,你们本地人也跟着瞎咋呼,真是丢我们德源县的脸。”
连着又有大夫现场试毒、又有黄狗在边上拴着,还有人说出这番话来,这边上看热闹的都有些含糊起来了。
那汉子便道:“这东西人吃下去就头晕不舒服总是真的,难道狗吃过没事人就没事了?狗还吃屎呢!”
方才说话的人道:“你甭扯这些没用的,都说了,那米饭吃多了还撑死人呢,难道米饭也有毒?这大夫都试过药了,就是没试出毒性来。你要非说有毒,你给指明白了,这鲜石粉吃下去毒你哪儿了?里头的什么东西起的作用?是会七窍流血啊还是耳聋眼瞎?你这什么都说不清楚,就靠个疑心靠个猜,那这天下东西还都别吃了。吃大鹅猪头肉还有发疮死的呢!”
从这会儿开时,看热闹的人就有些往那边去了,觉着这人的话也有道理。
那摆摊的汉子苦笑叹道:“咱们自己吃了试了,舒服不舒服难过不难过都是明摆着的事儿,就因为如今这会儿还没吃死人,就可以当没事儿了?唉!也罢,这东西如何我们也都叫你们尝过了,你们要觉着这买卖可以做,这东西可以买了吃,我们兄弟只能说一句佩服。”
说着就开始收摊,第二天就没再出来了。
三凤楼里苗十八同方伯丰说这件事儿,方伯丰道:“那大夫什么的,想是有人安排的?”
苗十八点点头道:“衙门的说话了。”
方伯丰挺意外:“衙门里?这是西月楼找的人?”
苗十八叹了一声:“人情可以托,还得有能支撑的地方。这鲜石粉如今往旁的州县卖去,这可都要上税的。这买卖又是天南海北独一份的,你想想这后头是多大的好处?这人情自然就托上了。”
方伯丰叹道:“这一地特产和商税都是在任时候的成绩,都关着往后的官声履历,也难怪了。”
苗十八看着窗外笑道:“从京城到康宁府到德源县,就没人能躲过一利字去。为着自己的一点前程好处,什么都不管了,叫人瞧着腌臜。”
方伯丰如今在司衙里帮手一些事务,也不是当年闷在学里读书的样子了,许多事情也经见过,听苗十八这话,心里有些发闷,却又无话可说。
一旁剥瓜子敲核桃忙到现在的灵素看自家师父和相公都挺沉闷,便开口道:“这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要是这个理由能万众如一地定下来,那才好说对错。要不然,这到底为什么都论不清楚的,那后头的可怎么说呢?当官的觉着做人就是为了升官发财,所以但凡对他前程有利的他就要做;老百姓觉着做人就得吃好喝好,那鲜石粉能叫菜好吃,那就加上一勺。
“至于说什么事情做了会伤自己的寿命福报……嗐!这走路快了容易跌跤,吃了酒赶车容易翻河里,天冷了穿得单薄就得风寒,酒喝多了吐一地第二天还得头痛……这样明明白白眼睛看得见的事情,还有人不管不顾地在做呢,何况那些看不明白因果的事儿?
“你们俩啊,就别操心了。各人的命各人爱怎么用怎么用,连小孩子都不爱自己的爹娘管,你们还去管那些不相干的人,可不是吃力不讨好么?!有这个功夫,多吃两颗蚕豆不好?自己的舌头尝着味儿,进的自己的肚子,多踏实!”
一席话说得方伯丰同苗十八面面相觑又无可反驳,还是苗十八抖了抖长辈威风,斥一句:“小女子见识!”
灵素听了不仅没觉着羞愧,还有几分得意呢!这自己如今在干吗?不就是扮一个人,一个人中的小女子么?自家师父这么说了,那就说明自己扮得好,扮得像啊,自然是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