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那肉铺老板搭了两句话,对方看出他是大陆人,又不像是来参加赌局的,便不再搭理他,无论顾朝晖怎么跟对方套近乎,甚至塞钱,对方都对他不理不睬。
这可把他急坏了。
可着急也没用,在这边人生地不熟,顾朝晖想打听都没地方,找不到人,他只能在周边瞎晃悠,漫无目的的找起来。
也许是他运气好,也许是陈永富命不该绝,临到晚上的时候,本来已经有些绝望的顾朝晖,竟然在离赌庄不远的路边上捡到了烂醉如泥的陈永富。
他一开始都没敢认,因为陈永富就像个流浪汉一样躺在一个墙角,头发蓬乱,胡子也乱糟糟,脸上更满是污垢,身上虽然穿着西装,可也已经脏乱无比,关键他还丢了一只鞋,任谁看了,也不能相信他是身价百万的大老板。
顾朝晖一开始从他身旁路过的时候,也没想到这会是他要找的人。
本来都已经走过去了,可忽然,他看到那墙角的人的小拇指短了一截,这和陈永富刚好一样。
陈永富最早的时候,是跟着他爹干机械维修的,可是刚参加工作没多久,他就在维修机器的时候出现了意外,被截断了一小截指头,这他才离开了工厂,后来又下海经商,做起了生意。
这偶然间的发现,让顾朝晖惊喜不已,他赶紧冲过去,拍醒了那流浪汉,仔细一看,当真是陈永富不假。
虽然陈永富喝得醉醺醺的,可也有一半的清醒,当看到是顾朝晖来找自己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在做梦,激动地手舞足蹈,抱住对方不放手。
不管怎么着,人是找到了,而且看起来,除了脏了点,狼狈了点,至少没缺胳膊断腿的,这顾朝晖就放心了,也能给师傅一个交代了。
他也没多跟陈永富商量,直接又去找到那蛇头,让他连夜把两人弄了回去。
等再上岸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顾朝晖怕惊动了老婆孩子和丈母娘,便没回家,而是领着陈永富去酒店开了个房间。
经过一番折腾,陈永富已经清醒了过来,面对顾朝晖的种种安排,他非常听话,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倒像是顾朝晖是老板,他成了雇员一样。
让陈永富洗了个澡,刮了胡子之后,终于看起来有点人样了。
顾朝晖刚要和他说家里的事儿,陈永富先开了口,“兄弟,哥哥两天没吃饭了,能先吃点东西再说不?”
闻言,顾朝晖也是无奈至极,自己也一天没吃饭了,为了找他,都不知道饿了,这位倒是心大,没问家里的情况,先要饭吃。
行啊,好歹是知道饿,顾朝晖听说很多有毒瘾的人都是不吃不喝的,他看陈永富虽然瘦了点,但面色还好,这还知道找饭吃,应该不是自己想得最坏的那种可能。
因为时值后半夜,实在也没有什么卖吃的东西的地方,顾朝晖走了两、三条大街,走了三十多分钟,终于找到了一个起早准备材料的早餐点。
人家的第一锅粥刚熬上,顾朝晖就到了,等了三十多分钟,买上第一份早餐之后,已经是早上四点多了。
他回到酒店,刚进大堂,就听服务员跟他说,“先生,和你同房间的那位客人刚才走了,可是房费还没结算。”
顾朝晖一听,急了,打听清了他往哪个方向走的,赶紧去追。
幸好陈永富没吃东西,也跑不快,街上又没有出租车,顾朝晖找了二十多分钟,终于在一个路口追上了对方。
追上之后,顾朝晖二话没说,先气恨恨的给了陈永富一拳头,把对方打得倒地不起之后,他又把人架起来,直接送到了医院,来到了师傅床前。
这陈永富才知道老爹被自己气得住了院,他后悔莫及,看着短短几天就苍老了很多的父亲,他终于留下了悔恨的泪水,也讲出了事实的真相。
原来他是在一个生意伙伴的鼓动之下开始了赌博,一开始几个人只是在家玩玩小麻将,一圈牌百十块钱那种,后来那个朋友说这种不刺激,就领着陈永富去了对岸。
对岸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顿时晃花了陈永富的眼睛,一开始他也是赢了不少钱的,一夜之间就是几十万的进项,这才勾着他上了套。
可后来,他开始连连失利,越输越大,直到把家里的活钱都输光。
其实这时候,如果他及时收手也就罢了,还不至于造成什么大的损失。
但他不甘心,总觉得自己还能翻身,可家里没钱了,厂里的钱他又不能动,没办法,他开始四处借钱。
其中就包括顾朝晖借给他的那一万,他都拿去赌了。
但东拼死凑借了半个多月的本钱,都没用三、五十分钟就都输在了赌桌上。
这时候,那个引他入局的朋友在旁边说道,“老陈,你刚才那把差点翻盘啊,要是再有个一、二十万,你一准儿能赢回来。”
这话正说到了陈永富的心坎上,他也感觉自己刚才就差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的运气啊!
可他已经没钱了,再想这些也没用,刚要扭头离开的时候,那朋友拦住了他,豪爽的主动借给了他十万块钱!
陈永富已经红了眼,根本没想过对方还有什么别的目的,接过钱,他就又重新杀入赌场。
可结果还是一样,就差了那么一点点的运气,这次他还是血本无归。
但现在已经不一样了,他成了欠债的人,而且是十万块钱的巨款。
那朋友借钱的时候是一副大方的笑模样,但要起债来就换成了一副罗刹面孔,这时候陈永富才知道自己借下的是利滚利的高利贷,可后悔也晚了,那人给他下了最后通牒,五天之内必须还钱,不还钱就去砸厂。
一来,陈永富不想让家里人知道他这不光彩的事儿,二来,厂子毕竟还是他最重要的家底,要是让对方把厂子砸了,他就真的彻底玩完了。
于是他赶紧回了大陆,铤而走险,去自己厂里撬开了保险柜,拿走了厂里的周转资金。
其实,他要是把这些钱还了高利贷,便没事儿了,可当他把钱拿到手里的时候,脑子里想的却是,“要是我再去赌一把,最后一把,如果能翻盘,不仅能还了钱,还能把厂里的周转资金缺口补上,然后,我就彻底不赌了。”
他的想法是好的,但却事与愿违,再一次,他输了个底儿掉。
这一次,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觉得人生再没有希望的陈永富没有回大陆,而是开始买醉街头。
要不是顾朝晖来的及时,发现了他,没准再过几天,他就可能被追债的人打死、打伤了。
但回到大陆也不能解决问题,那些人肯定还会追过来。
这也是为什么陈永富要从宾馆跑得原因,他还心存幻想,觉得只要债主找不到自己,这笔债便能无限期的拖下去。
可顾朝晖的话点醒了他,“大哥,他们要的是钱,不是人,找你找不到的话,厂子还在,他们会到厂里来要钱的!”
这时候陈永富才醒悟过来,要是厂子也赔进去,那自己真的就没有翻身的可能了,想到这一点,他痛哭失声,给父亲长跪不起。
陈德宝又气又恨,一边流泪叹气,一边又指着儿子大骂,可这也无济于事了。
陈永富欠下的高利贷利息奇高,再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必须赶紧想办法还上,而且是越快越好。
可现在谁家也不可能拿出利滚利之后,二三十万的现金啊,银行要是知道陈永富有赌债,也不可能借的下来贷款。
为今之计,看起来只有先把厂子卖了应急。
至少厂子卖了之后,还完赌债,没准还能剩下一点本钱,可以再开小厂。
但如果一直拖到债主上门,厂子被全盘接管,那他们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厂子经营了四、五年,现在走上正轨,管理得当,正是好时候,虽然陈德宝和顾朝晖都舍不得,可一想到陈永富面对的困难,也不得不忍痛割爱了。
商量定了,陈永富立即开始筹划起卖厂的事情。
按说厂子经营情况这么好,应该能卖个不错的价钱,可陈永富却找不到合适的买家。
眼前用钱急,他也没办法找远路的买家,只能找平时跟他们有来玩的那些所谓“朋友”。
可大家都风闻他深陷赌债,果然,这又见他要卖厂,更加坐实了他有困难,急等钱用的事实,这些所谓的“朋友”,竟然没有一个人帮他,反而趁火打劫,纷纷压低价格,一个比一个出价低,这让陈永富又气又急,甚至背着老爹哭了好几场。
可债主就在眼前,再不还钱,后果更加严重,没办法,陈永富便想一狠心把厂子贱卖了算了,大不了白手起家,再重头开始。
不过,这时候陈德宝却拦住了儿子,他可不能看着这厂子被一群狼心狗肺的人给夺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