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是天黑,但时间还挺早的。我帮着你们干一个小时活再回家,也就七点钟而已。”
林荫萌说完,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顾朝晖看。
顾朝晖可受不了这样的攻势,顿时就没了主意,他干咳了一声,然后说,“那,要不每天下班之后,我来接你,咱们一起待一会儿,然后我再把你送回家。省的天黑不安全。”
林荫萌一听他松了口,而且还正中自己下怀,顿时喜笑颜开,使劲点了点头,说,“那好,从明天开始,晚上下班我就不走了,等你来接我。”
顾朝晖看她娇俏可人的模样,满心柔软,都忘记了说话,只是看着她笑。
两人又对着傻笑了一会儿,他才想起来还有一件事儿没问,“对了,你说晚回去一个小时,你们家里能同意么?你昨天晚上挨训了么?”
说起这个,其实林荫萌心里一直暗暗期待着顾朝晖能问起她们家的事儿,然后她好借机说说让他来家里做客,找机会正式跟母亲见面。
“挨训倒是没有,我妈那人很通情达理,不过她也说了,现在年轻人跟她们那个年代不一样了,兴自由恋爱,她虽然不反对,可也觉得有点担心。我跟她说了你的情况,她倒是没反对,可还是说没见过本人不放心。”
这是两人第一次在言谈间用上“恋爱”这个词儿,林荫萌说完之后,都没敢看顾朝晖的反应,自己的脸先红了个彻底。
顾朝晖听到她说出这句话之后,却是格外的兴奋,只要有了这句话,那他就相当于得到了一个口头的保证,虽然两人之间没直接说出“我喜欢你,我想跟你谈对象。”,但作为一个大姑娘,人家林荫萌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自己要是再没表示,也太不是个男人了。
“你放心,这个事儿,我昨天已经好好想过了,找个机会,我一定正式去你家,登门看望一下叔叔阿姨,把咱俩的情况跟他们汇报汇报。”
听到了顾朝晖的回应,林荫萌的一颗心跳乱了节奏,她刚才大胆的“表白”之后,其实非常害怕,甚至有点后悔,自己作为一个大姑娘,是不是有点太主动了,万一人家顾朝晖要是不回应她,或者是装傻听不懂,那她怎么办?
但上一世的经历已经让她顾不得什么含蓄和矫情的问题,自己既然早就钟情于他,又何必在意是谁先说出来呢。
果然,没有辜负自己的一腔真情,顾朝晖的答复简单,直接,再看他那似火的眼神,林荫萌知道,自己的眼光没错,这个男人和她一样,都是感情真挚而热烈的人,一旦认准了,就会真心以待。
她又羞又喜,一张脸简直似火烧一般,两人现在就相当于确定了关系,这是她期待了两世的事情,怎能不激动。
可紧接着,她又听到顾朝晖问道,“不过,荫萌,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
“什么事?你说。”林荫萌听他口气正经,忙抬头看他。
“我家里的情况,你都知道么?”顾朝晖满脸严肃的问道。
“知道一点吧,不是太多。”说到这个,林荫萌也想起来,昨晚她妈问起来的时候,自己也只说上个大概。
“那我简单跟你说说我们家的情况。我家里父母都在,但都没有正式工作,这几年我们几个子女上班之后,他们俩基本也不出去工作了,只有我爸,偶尔帮人修修锁,赚点小钱。我家有四个孩子,我上面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哥哥,下面有一个弟弟。现在只有我大姐结婚了,我二哥和我在咱们厂上班,我弟弟在肉联厂上班。”
顾朝晖之所以把家里的情况介绍的这么细,也是想表达一下自己赤诚之心,既然两人都确立了关系,这些最基本的情况,自然都要告诉她。
他表情太过严肃认真,像是做政治思想汇报一样,倒教林荫萌不好意思起来。
“你不用说的这么细,以后时间长了,慢慢也会知道的。”林荫萌缠了缠自己的发梢,低下眼睛说道。
“那也不是,因为我家里的情况有点特殊,所以我要提前跟你说一下,让你有个心理准备。”顾朝晖有意从现在就给林荫萌渗透一下自己家里那几口子不省心的人,别到时候他妈或者他姐突然蹦出来,面目狰狞,再吓着林荫萌。
“什么特殊情况?”林荫萌听到这个,还挺好奇,顾家的情况,上一世她也多少了解一点。
好像自从顾朝晖疯了之后,身边照顾他的只有一个哥哥,据说偶尔还能看见年老的父亲来看望他,但其余的家里人好像都对他不闻不问。
“我和二哥前段时间和家里闹翻了,现在住在单位的单身宿舍,以后成了家,也会跟家里分开过,而且我也不打算继承家里的房子和东西,所以,如果你跟了我的话,咱们一开头可能会苦一点……”
说到这里,顾朝晖的话便不想一开始那么干脆了,他一想到会让林荫萌跟着他吃苦,心里就很不是滋味,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如果不选择他,是不是会有更好的归宿?但如果选择跟了他,他眼前房无一间,地无一垄,条件要多差有多差,林荫萌了解之后,会不会有悔意?
谁知,没等他说完,林荫萌便把话音接了过去,“朝晖,你想多了,我看中你,什么都不图,不图房子,不图钱,图的是你这个人,咱俩都年轻,你有技术,我干活勤快,好日子还在后头,眼前的困难真的不算什么。”
林荫萌说这番话的时候,也在用专注而温柔的眼神注视着顾朝晖,这让他的心里瞬间就温暖了起来,身体里也好像被人灌注了一股使不完的力量。
对啊,好日子还在后头,只要他们俩心意相通,勤恳努力!
顾朝晖终于知道了林荫萌为何会让他这么心动,会让他觉得与众不同,因为这个姑娘不仅温柔漂亮,她更坚韧聪慧,他现在不仅喜欢她的娇俏,更喜欢她美丽的内心。
互诉了一番衷肠,两人含情脉脉对望,感觉心里纵有万千柔情,却只恨语言苍白无力,不能一一诉说出来。
俩人正在这边腻腻歪歪,那边车间里却热闹不已。
技术员将化验结果反馈给了车间。
结果显示,这批棉绒没有问题。
这个结果立即让车间里炸了锅,听闻消息的纺织工都聚集过来,大吵小嚷的围着技术员和车间副主任质疑道,“怎么可能没问题?我用手捻都能捻的出来,这批棉线就是没韧性,上了机器就容易断,合股的时候总是出差错,难道还能是我们纺织工的问题不成?”
大家都不想接这种烂活,耽误进度,计件工资就拿不到手,正常的棉绒,一上午能纺出来30轴线,可这种棉绒,一上午只能有五六轴,这直接影响了大家的收入,而且还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而是原料的原因,这谁能甘心情愿,肯定要找领导要个说法。
“让我们纺线也行,要么把单件的工资提上来,要么就按工时计工资。反正现在这样,我们不能同意。”
“对,对,现在这样肯定不行,这批货这么多,得一直纺到月底,到时候工资就拿三块五块,我们全家还要不要吃饭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把车间副主任和技术员的头都快喊炸了。
技术员又耐心的跟大家解释了一边,确实不是棉绒的问题,各项指标都在标准范围之内,不符合退货的条件,言外之意,就是大家再不愿意,也得硬着头皮干。
众人看了报表,一看所言不虚,便又把矛头对准车间副主任,让他改变工资方案,否则这么下去真没法干了。
车间副主任一个头两个大,今天也算他倒霉,第一天上新原料,车国忠就请了病假,让他顶班。
说是请病假,谁还不知道他怎么回事儿,肯定又是昨天晚上耍麻将,熬了通宵,今天起不来,所以才“生病”了。
副主任姓汪,是个有学历的大学生,岁数也不太大,刚毕业就分到了三纺,本来还有心干一番事业,但经过一两年的操磨,他被车国忠和这群纺织女工已经搞得没了当初的锐气,只想着再在基层熬个一两年,便找机会调到总厂的办公室去,省的再和这群没文化的蛮人打交道。
就像眼前,他被一对妇女围住讨说法,这个事儿,他知道,自己想躲也躲不开了,车国忠那个没担当的,要是听说这几天车间不太平,肯定不会来上班,他要一直等到风头过了才肯露面。
虽然知道女工的诉求合理,确实应该适时的调整工资方案以适应不同原料带来的工时损耗,但调整工资方案就意味着他要出面去跟总厂沟通,总厂的领导也不傻,线没多纺,工资却多付了,这部分损失谁来承担?到时候让他小汪当这老好人?那怎么可能!
预感到自己即使去总厂争取,也不会有结果,甚至还可能被领导狠狠k一顿,进而影响自己的仕途,汪主任便想着,还得找个什么法子息事宁人才好,这样车国忠不在,自己把这个事儿顺利解决了,才能显出他的本事。
虽然意识到了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但具体怎么解决眼前的危机,他却是一筹莫展,而且周围的妇女吵吵嚷嚷,让他根本也无暇想办法,只感觉脑袋都要爆炸了。
正这时候,他看到眼前的人群被从中间拨开了,一个保全工领着另一个有点熟悉的面孔出现了。
“汪主任,顾朝晖刚才路过车间,他帮着看了看,说有解决的办法。”那个领路的保全工使劲儿大声喊道,他生怕自己的声音被周围的女工给压下去。
果然,一听到“顾朝晖”三个字,周围的吵嚷声顿时小了不少。
同时,汪主任也微微皱起了眉头,“顾朝晖?你是说现在机井房那个顾朝晖?”
他问完,没等来那个小保全工的回答,却听到一个低沉好听的男声说道,“没错,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