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朝晖的新工作室去机井房做维修和保养工人,说得好听,其实就是去机井间当更夫。
现在机井间里已经有一个临时工,是个五十多岁的大爷,听说是车主任的老家亲戚。
这活对于农村过来的亲戚自然是个好活计,没啥技术要求,只要待在机井间看那几块水、电表就行,只要指针不转到红色报警区,一年到头都不会有外人去机井车间。
但是对于二十出头,想学技术,有事业心的年轻人,如果去了机井车间,那就相当于被发配到了关外的苦寒之地,以后再想出头,基本没啥希望了。
顾朝晖是精纺车间的六级保全工,他维修大型机器的手艺在同龄人当中绝对是拔尖的,当年要不是顾忌家里的原因,他决不会参加三纺的招工考试,而是去自己更感兴趣的重工企业或者技工学校。
不过来到精纺车间也算歪打正着,他在这里认了个师傅,师傅是建国初那会儿跟苏联人学得一身好本事,一辈子都在国营工厂吃公家饭,按说,以他师傅的技术水平,评个全国先进工作者都不为过,但奈何老爷子脾气倔,从来不会跟领导打进步,于是就在大车间当了三、四十年的保全工。
顾朝晖不仅跟师傅学到了技术,也把师傅的倔脾气全数继承了,所以他师傅最稀罕他,经常没事就叫他去家里整两盅,直到去年退休,师傅搬到了南方,据说去找他在南方做生意的儿子了,两人的来往才少了。
上一世,顾朝晖在三纺的最后日子都是在机井车间度过的,他那时候患有间歇性精神分裂,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即使偶尔清醒着,也都是在极度抑郁的状态中度过,为自己的前途,自己的处境不断悲叹,这样反反复复的,让他的病情更加严重了。
但现在他重活一世,灵魂已经在上一世意外身亡之后得到了淬炼,他早就不是那个疯癫之人,只是重生回来的契机有些不太赶巧,恰是他刚“疯”不久,在家休了一段时间病假之后。
没想到他刚休假回来,车主任便借机排挤他,话还说得冠冕堂皇,什么为了他好,怕他缺胳膊断腿,呵呵,听上去倒更像是诅咒他似的。
对于车主任的用心,也许上一世刚疯不久的自己看不清楚,但现在的顾朝晖心明眼亮,怎么可能被对方糊弄。
车国忠主管精纺车间,是这里的土皇帝了,平时巴结他的人不少。
可这些人里不包括顾朝晖。
他是个耿直性子,平时最看不惯那些蝇营狗苟的事儿,精纺车间的女工多,平时女工们为了照顾孩子或者家里有事调个班,都得给这车主任溜须,要么送一盒家里包的饺子,要么就得给他弄点瓜子花生,桔子之类的当零嘴,反正车主任不嫌礼轻,就怕你不送。
但顾朝晖就是个硬骨头,他进厂五、六年,从来没跟同事闹过矛盾,但也没拍过领导马屁。他长得好又有手艺,要说不招人嫉妒不可能,秃头大肚子的车主任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顾朝晖本分又勤快,车主任总不好无缘无故找他的麻烦,如今他成了“疯癫”之人,一直在心里嫉妒他的车国忠马上就干了落井下石的勾当,其人品可见一斑。
想让他去机井房当更夫?也不是不可以,正好他可以和现在的临时工大爷两班倒,轮到他休班的时候,他还可以出去搞一搞自己的事业。
但他必须跟车国忠亮明态度,让对方也知道知道他不是好惹的,否则他就装疯卖傻搅个天翻地覆,让对方吃不了兜着走。
头一天去厂办办完单身宿舍入住手续之后,顾朝晖没回精纺车间收拾东西,所以他一早没去机井房,先返回保全工更衣室收拾自己的细碎。
收拾完东西出来,他背着工具袋大大方方的走了出来,一点被调岗之后受欺负,受委屈的样子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