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雨了。
虽然正是夏日, 但雨水从来都很钟情夏日,连续不断的雨幕没有驱散高温,反而增加了空气的负荷,将每一次呼吸都沾染上沉甸甸的水分子。
纽约迎来罕见的连续降雨, 一连十天,天空都是阴沉沉的, 道路上满是积水,叶子已经给洗刷得过分青翠, 再洗刷,叶肉都要冲得干净, 只剩个空空的枝叶脉络。
黛茜上学时穿着雨靴, 放学时还穿着雨靴。
一开始,她还很高兴地踩雨玩,又或者伸出小手去接雨水,感受那清凉在柔嫩的手掌心蹦跳开, 像淘气的精灵,转瞬之间就跃落地面, 被泥土吸收, 没了踪影。
“爸爸,雨水很好!”黛茜对托尼道。
这是一个flag。
连续降雨之后,黛茜一开始对雨水的喜爱就逐渐消减, 听见电视里的天气预报说明天还要下雨, 明天的明天还要下雨, 明天的明天的明天更要下雨, 脸蛋就耷拉下来,像被抽光了气瘪掉的球,软趴趴一张,在沙发上卧倒不起。
“怎么了?”温蒂感到有些奇怪,“你不是很喜欢下雨吗?”
“可是雨经常地来。”黛茜道,“它可以不要经常来看我。”
天不从人愿。
晚上睡觉之前,黛茜打开窗户,发现外头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露珠在灯光映照中亮晶晶地一闪一闪。
“可能明天,雨就不来了。”黛茜充满希冀地道。
管家查了一下实时的天气预报,不忍心告诉小主人真相,默默地任由黛茜爬上床,怀着遇见晴天的美好愿望进入梦乡。
要经历过漫长雨季的人,才能真正体会对太阳的渴望。
黛茜第二天早早地睁开眼睛,第一件事情就是溜下床,推开窗户,看外头的天空。
晴空万里,碧空如洗,阳光普照。
以上所述,都没有发生。
黛茜只感觉大滴大滴的雨水啪啪打下来,还有一点溅进了她的眼睛里。
“黛茜最近精神好像不太好。”温蒂对托尼道。
她暗中观察几天,觉得现象实在是很明显了,就要来对一家之主汇报。
其实不用温蒂说,托尼自己也能觉察出来。
黛茜一向很喜欢上幼儿园的,每天早上起床准备上学的时候都精神奕奕,小小的身躯里好像有使不完的精力,这种活力渲染开来,整个家都是欢笑声,连带着大家都活力十足。
但最近几天,黛茜背着背包等上学,神情就明显黯淡了。
要说她心情不好,那也不对,早饭还是一样吃很多,只是眼皮仿佛不再往上扯,像坠了个千斤的秤砣,总要往下耷拉,脸上也不总有笑容,哈皮从门口走进来,看见黛茜,要打个亲昵的招呼:“早上好,黛茜!”
回答他的是黛茜红红的嘴巴,张得大大,变成一个圆,从圆里呵出来饱满的哈欠,像欠下了三辈子的觉没有睡醒。
哈皮瞧着,自己也打一个呵欠。
都说哈欠是会传染的,果然不错。
小黄人们拿着碗上来吃早餐,同时瞧见黛茜和哈皮打呵欠,凯文憋了憋,没憋住,开口也打一个,呵欠化为空气,传递进鲍勃的鼻腔,鲍勃也打一个懒懒的呵欠。
于是客厅里的所有人都打起呵欠来,精神奕奕的早晨顿时变成精神困顿的早晨。
“好困啊,不想上班。”温蒂困恹恹地道。
“好困啊,不想开车。”哈皮也困恹恹地道。
有几个小黄人已经干脆直接往地上一躺,睡着了。
索菲娅也跟托尼反映情况。
黛茜在幼儿园很受欢迎,从来都不缺少玩伴,追逐的身影里总有她一个,但最近几天,索菲娅看小朋友们在室内活动时,突然发现少了一个黛茜。
“黛茜呢?”她问经过身边的米茜。
米茜把手往座位一指:“在那儿呢。”
索菲娅顺着米茜手指的方向一瞧,瞧见了一块即将融化的年糕。
年糕还长着小金发,软软趴在桌子上,好像下一秒就要从桌面流淌到地下去。
那散发出来的浓浓睡意,即使隔着好一段距离旁观,依旧能很好地被感染。
“怎么了?”索菲娅就很担心,过去把黛茜叫醒,用手摸摸她的额头,“感到不舒服吗?”
小雏菊宝宝努力撑起眼睛,把索菲娅看看,好像还在梦中,好一会儿才辨认出来这是老师,轻轻地摇头,道:“没有不舒服。”
“那么只是想睡觉?”索菲娅问。
她没有得到回答,黛茜已经闭上眼睛,又睡着了。
在她旁边,体质弱经不起感染的谢尔顿也睡成了年糕。
不过他要是年糕,一定是又厚又硬不好吃的那种,米茜想。
“黛茜晚上在家里,都没有好好地休息吗?”索菲娅问托尼。
老父亲今天是最后一个接到小孩的,他得走进小红门里来,把躲在桌子底下睡觉的女儿抱起。
温暖的软包在他怀里,睡得很甜,单薄柔软的脊背轻轻地一起一伏,做大人的偶尔一动,黛茜就跟着动,鼻子眼睛皱起来。
托尼原本要往前走一步的,觉察女儿的动静,就停下脚步,用大手在黛茜背上抚一抚,等怀中的呼吸又轻柔均匀了,才到索菲娅跟前去。
“没有。”托尼回答老师的话,“她晚上比平时更早睡。”
“那很奇怪。”索菲娅不无担心地道,“黛茜没事吗?”
“没事。”托尼道。
他说没事,其实不觉得黛茜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