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的晚间, 凉风习习, 黛茜洗了头, 用毛巾包着脑袋从浴室出来, 踏着光光的小脚, 一步一个湿脚印。
头发洗得香香, 这使黛茜兴致很高,一边走, 一边快乐地唱歌,嫩里嫩气地在唱不知名的歌,“嘟嘟嘟嘟”嘟了一路。
“爸爸, 你也唱。”黛茜道, “嘟嘟嘟。”
跟在女儿身后出来的是半截衣服都被水打湿的董事长。
给小孩洗头, 像打了一场仗, 明明花洒拿得好好的, 一偏手就溅一身。
“我嘟不起来。”托尼道,“要去换一身干净衣服。”
等做爸爸的换了衣服, 黛茜已经拿着吹风机等在客厅里, 要叫爸爸给吹一吹头发。
吹风机呼呼地吹出温温的风来,黛茜的头发渐渐长了,要吹好一阵子才能够吹干。
吹了头发, 黛茜就去房间里找出梳子来,在阳台上一边吹夜风, 一边梳头发, 梳头发的时候还数数, 从一一直数到五十,还要继续数下去。
“这是做什么?”托尼问。
黛茜把她那淡金的小头发梳得滑溜溜,告诉爸爸:“米茜说,这样就能让头发很漂亮。”
黛茜本来就长着一头好头发。
金灿灿,没有一点儿杂质,又密又柔软,扎起辫子十分地好看。
米茜自己也有一头好头发,小小年纪,就掌握美发秘诀,告诉黛茜,每天都要用梳子梳头一百下,这样头发就又顺又美。
托尼嗤地一声笑。幼儿园的小孩子,也开始知道漂亮了。
黛茜当然知道。
她不仅关注自己的头发,也关注别人的头发。
这天放学,她看见莉娜的爸爸来接莉娜。
莉娜的爸爸长得挺好看,一表人才,就是头顶有点儿遗憾,发量不太旺盛,一阵风吹过来,他头顶的稀疏的头发就往后掀,脆弱的小草似的,把黛茜看呆了。
后来黛茜再一留心,其实头顶遗憾的伯伯并不在少数,前两天看的电视新闻里,还有年纪轻轻头发就很遗憾的人。
“怎么会这样呢?”黛茜觉得这是个不解之谜,“大人的头发变少。”
“那叫谢顶。”谢尔顿道。
他说得真斯文,要是换了米茜,想也不想,就会脱口而出一句“秃头”。
“头就变得光溜溜,像一颗鸡蛋。”米茜道。
谢尔顿早上才吃的鸡蛋,顿时觉得胃里不太舒服。
“可是,还有一点头发。”黛茜把手在脑袋上绕一圈,“没有掉光的。”
“那就是地中海了。”米茜道。
米茜的爸爸也有一头浓密的头发,不过昨天晚上,米茜才听见爸爸跟妈妈说,人到中年,肚腩和谢顶就像如影随形的噩梦,不怕它不来,只怕它不走。
库珀太太说库珀先生没有发言权,因为库珀先生已经有了圆滚滚的啤酒肚。
“肚腩不影响我的帅气。”库珀先生道,“没头发就会。”
黛茜这会儿听米茜说了她家长的话,心里产生疑惑:“长到中年就会没头发吗?”
“很多人就是这样!”米茜道,“如果我的爸爸掉头发,就不好看了。”
“我也不要我的爸爸掉头发。”黛茜道。
她设想一下老父亲地中海的样子,进而设想托尼光头的样子,怎么想怎么别扭。
“你的爸爸已经是中年男人。”米茜说出一句噩梦似的话来,“要小心。”
黛茜听见,像听了恐怖故事,不由要打个冷战。
她回到家里,开始认真地观察爸爸。
托尼的头发长得也很好,用手往后一拨,五指指缝里就有柔波拢过,闪着深褐的光泽。
接了孩子回家,托尼就到盥洗室去洗洗手,对着镜子整理整理仪容,拿起台上的梳子,梳拢一下头发,末了将那梳子上夹的两根头发一拨,道:“掉头发了。”
黛茜正好在外头听见,心里一惊。
米茜说得果然不错。
等托尼从盥洗室出来,就接受了女儿一番热切的目光洗礼。
“怎么?”风华正茂的老父亲把唇一勾。
“没有怎么,爸爸。”黛茜就摇头。
说是没什么,可摇完了头,她还要问一句:“你的头发变少吗?”
“是少了挺多。”托尼道,“比较凉快。”
今天下午,去接女儿之前,他去找人修理胡子,顺便请理发师把他的头发剪薄一点儿,但不影响长度。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黛茜就觉得她的爸爸已经开始走上脱发的道路,将要一去不回头了。
米茜说过,中年脱发和中年发福一样,都不可挽救。
“这可怎么办呢?”黛茜问自己。
她哪里能有什么好主意,于是在跟来家的客人们玩时,就会向他们提问。
“为什么问我?”史蒂芬漂浮在半空中,用魔浮斗篷当飞毯,端坐在上头,黛茜要飞起来跟他说话。
托尼不在家,又是一家之主小雏菊款待客人的时候。
“我只是白发,没有脱发。”史蒂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