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斩首受刑而死的人,体内满是怨气,护着魂魄不散,这才可以被赶尸人施咒驾驭。其他人魂魄已灭,就受不得赶尸的法术。”关悬镜看着古书道,“书中也是道听途说,不可尽信,但…好像又有些意味。”
“关少卿你看出了什么?”宫柒太了解查案的关悬镜,他想的越深,就一定能洞察到什么,与大理寺其他人不同,关悬镜的智慧和毅力,绝非常人可及,他想破的案子,假以时日一定会有收获。
“只接斩首受刑的死人…”关悬镜指节敲了敲桌子,“宫柒,那不就是死刑犯么?除了死囚,谁还会这种死法?”
——“啊?!”宫柒恍然大悟,就差给关悬镜拍手叫好,可他忽的又狠命摇头,“不对啊…秋后才是处死囚犯的时候…赶尸都是惊蛰后的活计…死囚的尸首怎么也放不到初夏…早就烂了。”
关悬镜指节有节奏的敲击着案桌,嘎然顿住声响,眼中闪出锐利,“宫柒,你错了,死囚犯不止是秋后问斩。其中重犯,并不在秋后斩首的名册里,他们都要经大理寺复审,再呈给皇上朱笔钦点,才会在数月后行刑。”
“差点忘了这出。”宫柒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真是如此。”
“这些人,都是犯下重罪的,其中不乏走私叛国,他们犯事前也算是名门大户,有钱,有权。因此,普通府衙就算给他们治了死罪,他们也可以用重金求下复审的机会,家人会想尽办法疏通关系,希望皇城大理寺可以改判活罪。要是真的无力回天…非死不可…”关悬镜喃喃低语,“他们的家族也有财力请动赶尸人,让这些人落叶归根,回到故乡安葬…”
“对呐!”宫柒猛拍大腿,“我怎么就没想到?听说赶尸的价格贵的很,动辄一金一尸,普通百姓哪个受得起?乱坟岗草草掩埋也就罢了。栎老三惊蛰后才会接的买卖…只会是…犯下重罪的死囚…对,一定是。关少卿,属下对您真是五体投地…”
——“但栎老三最后这桩买卖…是过了秋分才接的。”关悬镜打断宫柒的五体投地,“你忘了?卷宗上说的,八月十七出的阳城…秋分已经过了。重刑犯也不会等到那时候才问斩…”
“这…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宫柒语塞,“难道咱们又想错了?”
——“七年前…八月十七…八月…”关悬镜忘了所有也不会忘了七年前的事,七年前,他失去了率军攻姜的父亲,母亲悲痛之下做了姑子,自此…就剩下自己孤零零一人,七年弹指过去,但心里的伤痕却不会抹去,还会愈加刻骨铭心,“八月…那是攻下姜都的日子。”
“阳城…”宫柒茅塞顿开,“属下记得您和我说过,阳城,连接周国和姜国,自古就是两国枢纽,上北下南的必经之地…栎氏义庄开在那里,把尸首送去各处都是最最便利…好一个栎老三,真是…精于此行。”
“七年前的八月中…”关悬镜手心润湿,周身溢出一种他自己都感觉不到的寒意,“战事告急,除了姜都一战再无其他大事,理应不会有死囚送到栎老三手里…他最后接的那桩买卖…只可能是…”
——“是什么?”宫柒听到要紧处,急的要跳脚。
“我身在局中,有时候看的难以通透…那时我才十几岁,也许记得也不算清楚...”关悬镜轻弹指节看向宫柒,“宫柒,你还记不记得,大周攻下姜国,姜氏皇族男丁,是不是全部战死殉国?”
宫柒三十出头,攻姜那会儿差点儿也被送去战场,他细细想了想,肯定道:“都死了。属下清楚记得,姜氏皇族子嗣原本就不多,姜帝只有一个儿子,就是太子虔了,其余几个女儿,国破时都悬梁自尽…太子虔只有一位太子妃,好像就是那个什么艳绝天下的云姬,他的子嗣更少,就一个儿子。那儿子年纪小小倒也是个人物,安乐侯亲眼目睹那孩子在宗庙被活活烧死…姜氏皇族一一死绝,女的都不剩一个,哪还有男丁?”
“都死了…不错,安乐侯凯旋确实是这么说的...太子虔和姜未都已经死了。”关悬镜喃喃自语,声音低的只有自己听见,“可真要是都死了…栎老三送走的…又会是什么人…难道,我又猜错...”
关悬镜没有说下去,他闭上眼睛陷入一种沉思,一种无法说出口的猜测,一种荒谬到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的设想。
“也许是我想多了。”关悬镜忽然睁开眼,“悬案哪有那么容易被你我猜出来,天都快亮了,去歇着吧。”
宫柒正听到关键处,早已经没有睡意,见关悬镜不再说下去,想问却又不敢多嘴,只得对他恭敬的作了个揖,一步一回头的走了出去。
——殇帝一十八年下令骁勇大将军关易率大军攻姜,志在一统天下,关易兵马苦战三年,终于在殇帝二十一年兵临姜都城下,又血战月余,直到姜都里弹尽粮绝才艰难攻破…关易战死在姜氏宗庙,那时,正过秋分…父亲的忌日,关悬镜不会忘。
秋分过去的八月,周国边陲小城外的栎氏义庄,赶尸人栎老三破例接了桩买卖,往湘南去,自此杳无音信,生死不知…
七年过去,姜国灭亡已经过去整整七年,半月前离奇被刺的安乐侯董长乐,正是当年火烧姜氏宗庙的始作俑者,而太傅宋敖…他是个文臣…
不,不是!关悬镜僵住挺直的身体,手心渗出汗湿——《伐姜檄》,《伐姜檄》…
——姜祚之将尽,北土之兴衰;藏富包祸心,窥神窃宝器。帝君文武皆不作,惑主狐媚乱春宫;姜岳欲崩塌,周云怒叱咤,千古之域,必尽归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