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口刑场上,几十个姜奴跪成两排,有白发苍苍的老妪,还有十来岁的年轻少女,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将死的惊恐,胆小的少女忽然吓哭了出来,其余人听见哭声,也跟着大声恸哭。
栎容嘎然止住步子,她怎么会知道,薛灿竟是去刑场,还嫌自己见的死人不够多么。原来薛灿是闲着无聊,跟着无聊的百姓一起,看杀头来了。
栎容扭头想走,身旁有老人叹息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是谁杀的安乐侯,站出来就是,害的无辜姜奴被押着陪葬,那凶手要在人群里,也忍心看这么多人因他而死!?”
——姜奴…栎容转过身去寻薛灿,薛灿挤进围观的百姓,驻足望着刑场上跪地的姜奴,清风吹起他束发的黑缎,生出一种幽远神秘的感觉。
穿白袍的行刑官是太傅宋敖,宋敖是一品大员,又是太子老师,原本也做不得行刑官,但宋敖与安乐侯有些交情,斩杀姜奴殉葬又是戚太保亲自下的命令,宋敖便自请监刑,用姜奴的血送故友最后一程。
“呀,宋太傅亲自监刑。”百姓里有人认出宋敖,指着惊道。
“宋敖…”栎容好像听过这个名字,她想起,辛夫人说过,周国六雄,其中就有这位太傅大人。看来这几人果然连成一气,交情匪浅。
薛灿负手站立,难见喜怒的眼睛盯视着面容薄情的宋敖,宋敖淡淡扫过刑场上一众哭泣的姜奴,他抚开衣袖站起身,好像已经有些迫不及待。
——“斩!”宋敖怒喝一声,手执大刀的壮汉走上刑场,冷漠看着一群放声大哭的女人。
刀起头落,几十颗脑袋刷刷砍下,哭声戛然而止,潺潺的血流从刑场上滚落,染红了鹰都的石板地。
——“戚太保有令,杀害朝廷要员,乃姜国余孽所为,若还有类似的事发生,找不出真凶也无妨,姜人所为,就用其他姜人的性命去偿。”宋敖抖了抖溅上姜人鲜血的白袍,眼露厌弃,“今日是数十姜人,他日,百人,千人也无妨,待杀尽姜人,便无祸事再起。”
“要不是姜人做的呢?”有人疑道。
宋敖冷笑道,“不用姜人偿命,用你的命?”
那人惊得退后几步,摆手道:“那还是用姜人吧。”
台下一阵哄笑,为姜人抱不平的也赶紧捂住了嘴。热闹看完,人也渐渐散开,薛灿没有久留,他跟着人群挤出集口,忽的又扭头看了眼刑场上白袍沾血的宋敖,那一瞬,栎容瞄见了他的侧脸,薛灿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就好像被砍头的姜奴,流尽的是他的血。
人群散的太快,栎容一个恍惚,已经不见了薛灿,鹰都巷子太多,栎容才来又不认路,也不知道薛灿往哪里去了,她急急找了几个巷口,急得差点掉下眼泪,这样都能跟丢,说好的不离开呢。
刑场上死去的姜奴被一个个抬上运尸的破车,戚太保发话,姜奴也抛在城外的乱坟岗上,尸体受野狗吞吃,安乐侯所受之辱,姜人都将受到加倍偿还。宋敖看着杂役捡起一颗颗血淋淋的头颅,文雅的脸上露出一种嗜血的嗔笑。
有人说,他经过那晚的乱坟岗,听见狗吠里还夹杂着埙声,旁人问他,是什么埙声,那人眨巴眼睛回味着,是姜国的骨埙,吹的也像是姜曲。
旁人笑他,哪有人敢去乱坟岗给姜奴吹曲送葬,可那人一口咬定,自己听过姜曲,加上骨埙声音轻灵缥缈很是好辨,自己耳聪目明绝不会错。
鹰都百姓悄悄传开,说姜奴冤死,变作鬼魂,魂吹姜曲给自己鸣不平,怕是后头还有事发生…
紫金苑
直到过了戌时,薛灿才从外头回来,他径直走进后院的厨房,找出一坛烈酒,仰头大口灌下。半罐子下肚,他才觉得好受了些,推开院门,见后院偏僻处有烛火闪动,薛灿好奇走去,见栎容摆下祭台,正背对着他忙着什么。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栎容回过头,看着一天没有和自己说话的薛灿,又转过身去。
——“你摆祭台做什么?”薛灿低哑发声,祭台摆的仓促,但白烛,酒菜,纸钱一个不少,也不知道栎容从哪里得的,“深更半夜,还不去睡?”
“你不也才回来么?”栎容硬道,“深更半夜,一身酒气,鹰都不少喝花酒的地方,难道你从那里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