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捶着谢君桓的肩,“你还不算太笨。我听守门的几个嬷嬷说,她送来的时候,脸上满是脓疮不能再惨…”
“可是…”谢君桓还是有些不大明白,“都快死了…还要治恶疮么?”
——“阳城有位厉害的入殓师傅,死君桓,你还不明白?”绮罗急得跺脚。
“噢…”谢君桓终于彻底明白,“入殓师傅呐,湘南里外也有不少,小侯爷,给我一天时间,我去找个最好的…”
“入殓术大同小异,其中高手也不过是手法差异,并没有什么特别。”薛灿幽幽落下手心的鹰坠,“绮罗,你似乎知道许多,你说给君桓听。”
绮罗早憋了一肚子话,见薛灿授意,脸上露出得意,“阳城这位入殓师傅,可有些不一般。人称——鬼手女。”
——鬼手女!?
“此女妙手描妆,可让死者如生时,不对,是比活着的时候还要…美…”绮罗故意诡异笑着,凑近仔细聆听的谢君桓,葱段一样的指尖滑过他裸/露的颈脖,呵气如兰,谢君桓后背一冷,眼神带惊。
“阳城有个女戏子,貌美清高,卖艺不卖身,被恶人看中非要纳成妾室,戏子宁死不肯,吞金自尽。恶人恼羞成怒,用刀子划烂尸首的脸,死也不让她好过。还放出话去,阳城入殓师傅都不得帮她操持。”绮罗偷瞄薛灿,嘻嘻笑道,“小侯爷,绮罗说的嘴都干了,既然你都知道,你说给君桓听呐。大晚上的,绮罗一个女子,说的怪渗人呢。”
薛灿薄唇微张,声音低缓,“戏子爹娘无奈,只得带着女儿去阳城外找鬼手女试试,鬼手女听说原委,不但接下这活,还替戏子描了一副俏妆,不但刀痕不见,还愈发栩栩动人。戏子出殡那天,过往恩客都是啧啧惊叹,尸首娇美竟胜过活着的时候。自此鬼手女名声大噪,声动大周。”
——“那戏子的仇家,怎么会放过…鬼手女?”谢君桓听着故事,也替鬼手女提着心。
薛灿幽然一笑,他从未见过鬼手女,但不知道为什么,说起鬼手女的传闻,竟让他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神秘女子生出些许亲近之感,“恶人可怕,但…鬼手女更让人心惊,不敢贸然生事。”
“这个我来说。”绮罗来了劲,“听说鬼手女生的奇丑,看她一眼就会浑身哆嗦,看上两眼就上吐下泻,看上三眼…就魂飞魄散…还有就是,她日日和死人打交道,那脸和鬼魅一般,没准,她有通灵秘术,可以说动恶鬼,夜里去弄死那恶人呢…与天斗与人斗,也不敢和鬼斗呐。”
谢君桓听得动也不动,鼻尖渗出汗珠子。绮罗指着他笑道:“谢君桓,你总说可以为小侯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怎么?连鬼手女都怕了?”
——“我,我才不怕…”谢君桓死撑着男子的尊严,“世上哪有鬼神,区区一个鬼手女,还怕她不成?只要小侯爷发话,我谢君桓眼珠子也不眨,就陪他去阳城一趟。”
——“一路有山有水,美得你。”绮罗偷笑,“要去也不是你。”
薛灿掠开鹰坠,“你俩都不用陪我,我独自去会一会这个鬼手女。”薛灿想起什么,“算算日子,杨牧押着乌金也该到了鹰都…”
谢君桓点头,“这次运送给朝廷的乌金比前几回又多了些,夫人见杨牧日日闲着就知道惹事,索性让他跟着车队去鹰都,也算是见见世面。百车乌金,路上不好走,不过算算,他们已经在鹰都了。”
薛灿嗯了声,朝里屋走去,绮罗还是有些不甘心,可又不敢喊住他,恼恼瞪了眼一声不吭的谢君桓,鼻子里狠狠哼了声,“就你最木,刚刚小侯爷问话的意思,就是要让杨牧陪他去请鬼手女,傻子,棒槌。”
“是么?”谢君桓挠了挠头,他,是真啥也没听出来。
次日,天才蒙蒙亮,薛灿已经出现在自家马厩,见自己心爱的赤鬃已经被人打理妥当,鼻孔闷哼一副吃饱喝足的惬意模样,薛灿垂眉含笑,粗粝的掌心一遍遍摩挲着赤鬃浓密的毛发,似乎已经猜到是谁,对着马厩深处低声道:“劳烦阿姐早起,替我准备。”
角落里传出低低的笑声,闪出一个高挑的身影,梳着周国贵女惯常的追月髻,贵女笑目弯弯,眼中蕴着掩不住的神采,但她的脸却与旁人不同,只露出半面描妆的脸颊,左脸戴着乌金制成的面具。
半妆贵女名叫薛莹,是辛夫人和紫金侯薛少安的女儿,薛少安只有辛婉一位夫人,辛夫人生下薛莹后,多年都再无所出,辛夫人铁腕治家,一心把女儿当男子教导,薛莹虽是女儿身,自小却也是不输男儿,只可惜,及笄那年,薛莹去自家矿场瞧师傅提炼乌金,烈火焚金,突然爆裂烧伤了薛莹的左脸。薛家请遍世间妙手名医,也没能救回薛莹的容貌。
府里的老人常常偷着叹息,自家大小姐也曾是位沉鱼落雁的美人,十岁出头,十里八乡达官显贵派来上门求亲的媒人就没断过,可自从毁了容貌,虽然还是有些媒人探询,但人人都知道,还不是因为紫金府偌大的家业撑着。谁知薛莹放出话去,自己出阁不会带走薛家一两钱银,此言传出,竟是再没一个媒人踏进薛家。
紫金府下人嬷嬷们扼腕叹息,薛莹却像早就料到,眉间也不见抑郁。薛莹豁达,伤好后让人制了副乌金面具,掩住左脸的伤疤,没了情爱束缚,便一门心思帮爹娘打理偌大的紫金府,直到十七岁时,家中来了位从未见过的异母弟弟——薛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