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实在好极了。”冬早立刻应下,又伸手比了个“二”,“那请给我两碗。”
阿芳忍着腿软,给冬早准备面条去了。
这一晚上,小少爷如同身体里住了只上古饕餮,总共吃了十碗面,若是放在普通人身上恐怕此时肚皮都要涨爆了。然而吃面加喝汤,中途还差使另一个青年男子去买糖葫芦吃的那小少爷,却活动自如。
阿芳一晚上将准备好的材料全都做完便准备收摊回去,这时候又见冬早慢慢悠悠的晃过来,一时间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公子,我这儿已经没有面了。”
“没事,我刚才吃饼吃饱了。”冬早毫不介怀的笑,然后他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一把碎银子和银锭子,作势全都要给阿芳。
阿芳笑着从里头捡了个最小的,又从抽屉里找出一大把铜板数给冬早,“吃个面很便宜的,不要这么多,”她心下觉得冬早应该是大户人家从来不自己花钱的小少爷,所以才会对金钱没有半点儿概念,于是忍不住叮嘱冬早,“外面很多东西都很便宜的,公子往后千万不要露财,以免遭有心人盯上了。”
“嗯。”冬早抿唇笑,又温温吞吞的应了声,小模样极其乖顺听话。
阿芳瞧他面善,再看那个面冷的青年男子站得挺远,便又做姐姐似的嘱咐这不谙人事的小少爷几句。
冬早一概听着,末了点着头开口,“我觉得你特别厉害,”他用指尖触了触阿芳的手背,低声道:“虽然中间有过很多小波折,但是以后的生活会很好的,不要害怕。”
冬早说着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只草杆扎出的小胖鸟,曾经给自己扔到地上后面被阿芳捡起来还给他的。
“这个送给你好不好?”冬早将那个小胖鸟递过去,小胖鸟呆呆的看着有些傻气,就是个小孩儿玩具。
阿芳接过,本来不想随意拿别人东西,但是冬早的目光太过真诚,神色又像是“你不要我可能就会哭”,她不得不接过那只小鸟儿。
她的视线落在胖鸟身上流连一会儿,“有点奇怪,”阿芳低语,“我怎么觉得我见过这只小鸟儿?”
她抬头问冬早时对方已经早不知道去了哪里,连带着那个青年男子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没出现过。
夜里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正准备像往常一样拿出抽屉里的银两算算一天入账,打开抽屉时却不由得愣住了。
前面那小少爷手里一大把的银子,大大小小竟不知什么时候都被放在了抽屉里头。
这事实在奇怪,后头有一天阿春与阿芳见了面,说起自己的事情,不约而同说起了遇见的奇怪事。
两人听见那鸟儿的事情都觉得惊异,后又笑着感叹,“兴许是上辈子的缘分了。”
“天地间微妙,谁知道呢。”
最后去的是阿湖那里。
到宫中听见的第一个消息是皇帝已经病了有小半年了,从一开始的小风寒至今卧床不起,情况十分让人担心。
皇帝也的确和冬早的记忆中天差地别。他没了早年的意气风发与俊朗风流样,现在面色苍白的躺在龙床上,正捧着一卷书看的很安静。
“好可怜。”冬早小声对怀绥说。
怀绥的目光落在萧琰身上,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同情倒是没多少,反而隐约有些促狭的神色。
他们就算不来找阿湖,阿湖也打算想尽办法去找冬早的。
冬早糊里糊涂对萧琰没什么帮助,但是他现在的道侣是怀绥君。若是能求了他给萧琰续命,真真是弹指一下的轻巧功夫。
“仙君,您能不能,”阿湖踌躇着措辞开口,然而还没等他说完,怀绥那边就径直打断。
“不能。”怀绥目光平淡,声音也无波无澜,“他现在是凡人躯壳,你到底是狐妖,两者相侵,妖气入体时间久了必然无法承受,这是他的命数,改不了。”
冬早头一次在阿湖脸上捕捉到那样惊恐的神色,他仿佛给人扼住咽喉无法喘息,双手捏成拳头好一会儿才问,“只求仙君给个法子,只要能让阿琰在我身边多呆一天,我做什么都愿意。”
冬早给阿湖的情绪感染,又实在觉得皇帝这般模样很可怜。再感同身受的想一想如果自己哪一天要和自己相公被迫分离的光景,心里一下也跟着悲戚戚,眼睛水乎乎的盯着萧绥,又扯扯他的衣袖。
怀绥看了他一眼,这才露出一点无奈的神色。
“人与妖本来就该身处不同界限中,你乱了这规矩,就要承受这后果,”怀绥道,他问阿湖,“若是萧绥能活着,无论他用哪种方式在你身边 ,想必你也不会介意吧?”
阿湖原本心灰意冷,听见这句眼中燃起了点希望的火花,“是!只要阿琰还在我身边,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可以接受。”
床上安静看书的萧琰丝毫不知道就在自己身边几米远,三个人正说着他以后的归属。
怀绥听了阿湖的回答后缓缓走向萧琰。他伸出手点在萧琰的额头,之间一道淡淡的金光顺着他的指尖被从萧琰的身体里抽出来。
一瞬间原本还有些生气的萧琰忽然僵硬如同死尸一般,一动不动,手上的书也无声的落在了被面上。
怀绥轻轻一弹指,那道金光便飞跃了出去,骤然消失在了室内。
而前一刻还僵硬着的皇帝忽然闭眼又睁眼,整个人鲜活回来,将那些病气全都抛到了脑后似的。但是阿湖脸上的惊喜一闪即逝,他能感知到面前的萧琰已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萧琰了。
“你做了什么?”阿湖顾不上仪礼或者尊卑,径直冲到怀绥面前颤声道。
“让他的魂魄回到该去的地方罢了,”怀绥说,“这里本来就不是他的归属,,大概,”他算了算自己跑来找冬早的时间,然后告诉阿湖,“等几个时辰,他自然就来找你了。”
阿湖给怀绥这段话说得云里雾里,并不是很懂其中的意思,然而有希望就算还好。
冬早也上前拍拍阿湖的背,认真的安慰他,“阿湖不要怕,你的相公一定会回来的,阿绥不说谎的。”
阿湖勉强将快崩溃的心神聚拢在一起,咬牙等待起来。
萧琰魂魄的抽离带来的副作用非常明显。阿湖立刻看见了那皇帝躯壳里换了个魂的差别。
平时懒得脚丫子都不愿意伸一伸的萧琰,一下起来就直接去书房里头批阅奏折,每一本每一句都仔细看过去。一直从中午忙到下午,连午饭都是匆忙吃了几口便作罢。
中间又有两个从未存在过的妃子来看望他,阿湖恍然的看着,如同在看另外一段萧琰生命里没有自己的人生。
“真奇怪呀,”他听见冬早和怀绥说话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朦胧的水汽,“一个本来那么勤快变得那么懒,这个本来很懒的,现在忽然变得这么勤快了。”
“一阴一阳,本来就是相辅相成的。”怀柔揉揉冬早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