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竹道长也脸色惨白,那被称作“黄姑”的老妪,更是害怕的双手抓着衣服乱抠。
“同志们!经过我们的详细调查,黄姑在三十二岁的时候死了丈夫,从那以后,她就开始守寡了!”酒糟鼻激动的嚷嚷着:“三十二岁啊!正是一个女人风华正茂、如花似玉的年纪!可是她却独守空房,放弃了自己的人生理想,放弃了自己的人生追求,也放弃了幸福和自由!为什么?!只是因为那些可怕的、可恶的、可恨的封建伦理!可悲啊!可怜啊!可是,今天,就在今天,她必须要学会对旧时代说不!她要抓住自己的命运!她要追求自己的幸福!今天,就在今天,我们就让那封建时代遗留的**重新步入婚姻生活,要让封建时代遗留的道士还俗成家,我建议,让让黄姑和一竹成亲!!”
要**和出家的道士结婚,我和叔父都惊呆了!
这酒糟鼻,可真是敢作……
黄姑的脸色本来就很难看,在听了酒糟鼻的一番慷慨陈词之后,更是变得面如死灰。她惊恐的看着一竹道长,连连后退,发疯似的一样摆着手叫嚷道:“我不要,我不要!我守寡是自愿的!我愿意守寡!”
一竹道长也惊恐极了,嘴里喃喃道:“道士有可以结婚的,有不能结婚的,这是宗教的自由。你们不要坏了宗教的规矩,不能坏了规矩……”
“那是什么狗屁规矩?!”酒糟鼻大怒道:“我们就是要造一造道教规矩的反!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头万绪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
酒糟鼻这一句话说的慷慨激昂、吐沫横飞,立时得到了其余红兵的热情喝彩:“说得好!”
“咳咳……”一位为首模样的红兵小将摆摆手,示意众位红兵稍稍克制一下各自激动的心情,说道:“汪兵同志说的非常好!不管它是道教的规矩,还是佛教的规矩,还是孔老二的规矩,咱们都要造一造他们的反!造反有理!造反光荣!”
酒糟鼻得到了“小将”的支持,更加兴奋,尖叫道:“我们要掘了这些封建糟粕、歪理邪说的坟墓,让它们彻底曝光在太阳底下!挫骨扬灰,大快人心!”
红叶道长气愤道:“我们练气养心,我们劝人向善,我们支持政府,我们拥护人民,我们又不作坏事,你们凭什么说我们是歪理邪说、牛鬼蛇神?!”
第132章 滴血木偶(三)
红叶道长这一番质问,众红兵面面相觑,无人回答。
眼看冷了场,那红兵小将猛地拔出一支来,顶着红叶道长的脑袋,冷冷道:“你的神功能挡住吗?!”
红叶道长道:“我没有什么神功,也没说过能挡住!”
“连都挡不住,那你们修道就是假的!”红兵小将冷笑道:“就是骗人的,就是歪理邪说!”
“你!”红叶道长气的五官都要扭曲了。
这是什么逻辑?!
红兵小将洋洋自得道:“道士们自古以来都说修道能把肉身凡胎修成神仙,全是放狗屁!练得再厉害,还是肉身,还不是挡不住?有在手,神仙见了也害怕!”
众红兵顿时连声喝彩,纷纷夸赞首领英勇。
“修道修道,重不在于强身,而在于修心。”一竹道长道:“我们的道比不上治国安民的马克思主义,但我们的道却能安定我们自己的心。除去恐怖,消磨戾气,领悟天地万物的道,那才是我们的追求……”
“你闭嘴!”酒糟鼻叫道:“这里不准再散布你的歪理邪说!”
一竹道长叹息一声,当即沉默下来,不再吭声。
红兵小将道:“老道士,其实,你虽然是封建迷信,不过毕竟是没有产业的——这茅山是国家的,这道观也是国家的,所以你本人的成份估计极有可能是属于无产阶级的,顶多了,就算是个自由职业者,小资产阶级,那是属于人民内部的矛盾,不是敌我的大矛盾。所以,我们愿意给你一条改过自新的道路,改不改,可就要看你自己的表现了!”
“我,我不要嫁给他!”
一竹道长还没说话,黄姑已经又开始摇头了:“我是自愿守寡的,我自己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了,年轻的时候不想再嫁,到老了更不可能再嫁!我可求求你们了,你们不要逼我这个老婆子了。”
“为死人守寡那是封建余毒!”酒糟鼻“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伸着手指头点着黄姑的脑袋指责她道:“黄姑啊,你可不要不知好歹,你要是还继续执迷不悟下去,那可就等同于为封建余毒复辟了!那可是妄想要变天!那可是罪不可恕!”
“哎呀,饶命啊!”黄姑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道:“我没有想复辟,我也没有想变天,我坚决拥护……”
“好了,好了!”酒糟鼻把黄姑拉了起来,安慰道:“你不要害怕,我们也是为了你好,是帮你走上更加光明的道路,你要相信我们。”
“我……”黄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站了起来,却再也不敢说什么拒绝的话了。
“我看这样。”红兵小将道:“把黄姑和一竹关进一间屋子里去,让他们自行结合。这就算是为他们举行了一场简单的婚礼。”
众红兵都兴奋起来,哄叫着,“簇拥”着黄姑和一竹道长而去,红叶道长也被推搡着走了。
我本以为叔父会出手阻止一下的,没想到叔父却眼含笑意,道:“走,看看一竹道长会不会跟黄姑洞房。”
我:“……”
众红兵把一竹道长和黄姑送到一间卧室里以后,就关上了门,又从外面上了锁,然后趴在外面窗户、门缝处,往里面偷听偷看。
这群人,可真是下作啊,咦——
我突然瞧见叔父也挤在人群里,跟着偷看,还朝我挥手眨眼睛,叫我过去。
我站在一旁,感觉叔父真是胡闹,多大年纪的人了,还做这种事情,这也实在是太难为情了……不过现在好像也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可做,要不,我也去看看……
黄姑和一竹道长所在的屋子是间小卧室,进门就是一张老样式儿的木**,几乎占据了整个卧室。
半天才挤进去,我趴门缝看了片刻,就只瞧见一竹道长坐在**上,一动不动。
再仔细瞧瞧,他的双腿盘踞,两手都放着膝盖上,捏着诀,双目微闭,腰背挺直,完全就是一副练功打坐的模样。
黄姑就更可笑了,撅着屁股趴在一竹道长的对面,像是在朝一竹道长磕头似的,嘴里絮絮叨叨的不停念诵,我听得到,她念的是:“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菩萨不要怪罪,菩萨不要怪罪……”
我心中暗暗好笑,一竹道长是道士,黄姑朝着他念这个,真是有些不伦不类了。或许黄姑是虔诚的佛教弟子。
就这个样子,一竹道长和黄姑整整保持了将近一个小时。
一干红兵轮番趴门缝,偷看了几个来回,最终都觉得索然无味,也不偷看了。我和叔父也早撤下来了。
要不是碍着有这些红兵和那个黄姑在场,我觉得叔父肯定早就把屋门给踹开,直接进去找一竹道长说事儿了。
红兵们百无聊赖,继续去拆卸桌椅板凳,清理着“漏网之鱼”,把那些没有砸毁的神像、香炉全都又毁坏了一遍。
看到忍无可忍处,我实在觉得义愤填膺,想出手阻止一下,叔父却拦住我道:“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