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害羞。
叶知荫喊任何人的名字都是喊全称,两个字的名儿,他就喊两个字,三个字的名儿,他就叫全三个字,也从不给人取外号,就是很严肃地一字一字地叫别人的大名。
他曾说有说过,叫昵称什么的太肉麻了,他做不出那种事。
可今天……叶知荫从浴室出来,就像吃错了药一样,直接喊了他舟舟——这两个字就他父母在小时候喊过他,等他稍微大了一些,父母亲情也更淡薄了,除了粉丝后援团,就没人这么喊过他。
耿舟一个大男人,也无所谓别人怎么喊他,叫大名更好,听得更清爽,叶知荫说的对,这么大人了,被叫小名,的确黏黏糊糊的。
“舟舟。”叶知荫抿了抿唇角,又叫了一遍。他飞快地偷看了耿舟一眼,见耿舟除了震惊和意外以外,没任何负面情绪,也就放心了一些,又偷偷在心里念了一遍,心尖荡漾了起来。
灵感真从脑海里渐渐溜走了。
耿舟却不是很介意,他此刻整颗心都吊在叶知荫身上,不明白叶知荫去洗澡的功夫,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浑身都散发着欲言又止的不自然气息,还萦绕着若有似无的甜蜜气息。
“究竟怎么了?”见叶知荫这样,耿舟的声线也更温柔和缓了一些。
他有种直觉,叶知荫正在酝酿某种情绪和勇气,耿舟怕声音稍微大一点,就把叶知荫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给吹走。
……其实叶知荫没耿舟想得那么脆弱。
他只要下定了决心,就不会回头。
叶知荫又飞快地叫了一声:“舟舟,我给你唱一遍全世界。”
耿舟以为自己听错了,疑惑地眨了眨眼皮子:“你怎么突然……”《全世界》这首歌是叶知荫的成名曲,对叶知荫的意义巨大,但他在录音棚里排练过不下五十遍,之后去参加节目和出席通告,也不免被要求唱这首歌。
前前后后算下来,叶知荫应该唱这首歌,唱了几百遍左右。听歌的人或许还没听腻,他唱歌的人,肯定也唱腻了。
反正耿舟从未听到叶知荫在私下里唱这首歌过。
叶知荫说:“你能给我借一下你的吉他吗?”
“……能。”耿舟完全迷茫了,他根本想不通叶知荫为什么要借他的吉他。叶知荫作为十项全能的歌手,很多乐器都不在话下,包括吉他。
但叶知荫却不太喜欢弹吉他,因为在这几样乐器之中,吉他是他最不擅长的乐器。他专业钢琴十级,弹得一首好琴,选秀总决赛上,他就穿了一身妥帖的燕尾服西装,在镁光灯的捕捉下,哼着歌曲,优雅地按下了琴键。
他像个王子,美好又虚幻。
那一刻,掌声雷动,他的冠军抱得名至实归。
除了钢琴,他还会小提琴和架子鼓,也曾经在舞台上表演过。唯独吉他,他从未在外界表示过会弹。耿舟知道叶知荫是会演吉他的,就是弹得一般,毕竟没特别去学过,认认真真弹吉他的水平,也就比在大学宿舍楼下……为讨女朋友一片芳心现学的男生好一点。
所以叶知荫没有吉他,他这次想要弹吉他,就得借耿舟的。
两分钟后,叶知荫从耿舟的卧室里找出了倚靠在墙角落里的吉他背包,他背着包走回耿舟身边,谨慎小心地从里面取出沉甸甸的吉他——这把吉他陪耿舟漂泊多年,他知道它对耿舟的意义非常大,便花了十二分的心思对待。
叶知荫真的不怎么会弹吉他。
他有点紧张地试了下音,琴弦颤动了一下,吉他独有的清脆音色在公寓里响起。
叶知荫一开口唱前奏,耿舟就惊讶地坐起了身体。
他唱这首歌,终于不是他原本那种孤独演绎的风格了——叶知荫终于在这首歌里融入了自己独有的感情。
那是忐忑的,骄傲的,也是欣喜的,更是……温柔的。
那瞬间,耿舟整个人怔住了,他想起了前世林泉再医院里给他播放的那卷录音带。他临死的那一刻,听着叶知荫的声音,只觉得这人唱歌怎么能这么温柔啊……
那时他完全忘了,叶知荫是著名的……唱歌不带任何感情的歌手。有一部分人,他们拥有极其高超的技巧,美妙的歌喉,现场版也和录音棚版完全一致的完美。
这类人,是老天爷赏饭给吃的,他们在音乐圈走得顺风顺水,星光大道,一片坦途。他们没经历过挫折和风雨,无法体会到歌曲里融入的辛酸和爱意,他们理解故事,能够演绎故事,却不能融入故事。
唱歌没有感情是这类歌手的通病。叶知荫很典型,他就属于这类歌手。
不知不觉,叶知荫已经嘴角含笑地唱到了《全世界》的副歌部分:“你像一座孤傲的岛,有自己的城堡,我是上不了岸的潮,也只能将你围绕。”
“……”耿舟渐渐红了眼眶,他的嘴唇颤抖了几下。
这首歌……这首歌,我是为你写的啊。
叶知荫放下吉他,紧张地深呼吸了一下,缓缓启唇,生硬地表达他想要表达的内容。
“这首歌叫全世界我最喜欢你。”叶知荫不敢直视耿舟,他捏着手心里的汗,忐忑地说道,“你这么好,我不敢明确地说,这大千世界里,我是最喜欢你的人……但是,我能保证,我的全世界里,我只喜欢你。”
“……”
回应他的是长长久久的沉默。
叶知荫见耿舟没有回答,他急了,急促地抬头看了耿舟一眼,只见……他的舟舟,竟然彻底红了眼眶,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叶知荫慌乱地抽了几张纸巾,帮耿舟擦泪水,他急切地为自己解释,“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要是我说错了,你就打我,或者骂我,你别哭。”
“……你知不知道。”耿舟对上叶知荫的眼睛,叶知荫只觉得耿舟的眼睛里藏着星星,闪闪的,把人心化成了一滩水,“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很久了。”
“不。”耿舟又哭又笑地否定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不是,应该是我想说这句话想说很久了,怎么都应该是我先表白的,却被你抢了先。”
说完,耿舟确实后悔了起来。他的脑回路往这档子事儿偏了以后,就很注意叶知荫对他的态度变化,最近发生那么多事,他对叶知荫的改变看在眼里,也有了七八分的把握,觉得叶知荫是对他有好感的。
今晚用餐途中,他就想不顾一切地把窗户纸捅破了,可因为机缘巧合之下,也因为他忽然的胆小怯弱,错失了机会。
他真怂。
耿舟定定地看着叶知荫,想着,究竟是他表白叶知荫同意,还是叶知荫表白他同意,心里觉得更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