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自然比竹里热闹,商贾往来,店铺众多。居住于临邛的富商不少,许多人都跟庄家一样,在数年前,从锦官城迁来临邛。
曾听得舅父说,当年锦官城兴盛时,商人马车落落不绝,繁华不亚于都城。
车马缓缓行进,庄扬打量商肆中叫卖的人们,他想起他的长兄,却不知长兄和舅父几时返家。他们两人在谷昌贩马,深入蛮地,获利虽多,可也令人担虑。
庄扬的父亲,是位布商,当年庄扬祖父发迹于锦官城,曾一度是城西的巨富。
“二郎,这便回去吗?”
马车已驶出县城,路过郊外。易叟数次载庄扬来县里,知晓庄扬的一位友人就住于附近。
“去拜访安世吧。”
庄扬笑语,看着山道上盛开的野花。
袁安世家清贫,家中务农,家境虽然不好,却是曾经的世家子。
庄扬的马车抵达袁家,安世长兄出迎,告诉庄扬安世在田上劳作,手指向屋前数亩农田。
“他在田里,二郎在此歇息,我让小儿去喊他来。”
“还是我去找他。”
庄扬笑言,躬身行礼。
袁家院中种桃,正值花期,开满枝头。两个小孩儿在院前追赶嬉戏,庄扬听得身旁犬吠鹅叫,心想真是热闹。
“阿合,你带扬叔叔去找你小叔。”
“好。”
安世的侄子头上扎两羊角,看起来也不过六七岁。他蹦蹦哒哒在前领路,庄扬紧随在后,怕他一脚不慎,滑落到别人家的稻田里。脚下田堤狭窄,不便于行走。
阿合如碾平地,脚步轻快,反倒是庄扬穿着丝绢锦袍,在草丛中亦步亦趋。
小孩将庄扬领到一处豆田,豆藤长势茂盛,爬满竹架。庄扬在竹架间寻觅袁安世的身影,却是什么也没寻觅到。
“安世。”
庄扬出声叫唤,他声音刚落,立即有一位穿蓝衣的年轻男子从竹架中钻出,他头上戴着草帽,手上拿着一把短柄耨,显然适才猫身在田中锄草。
“阿扬,你怎么来了。”
见得是庄扬,袁安世乐呵呵迎来,领着庄扬到溪旁歇脚。
“今日到县里买布,顺道过来。”
庄扬收揽被风刮乱的发丝,微微笑着。他穿着一身白袍,优雅恬静,站于这翠绿的农田间,本该十分违和,却又不知为何觉得般配。
袁安世从庄扬身上收回目光,步下石板,弓身在溪边将手脚上的泥土洗去。他一个读书人,却要终年在田地里劳动。
“阿扬,来,到我家去。”
袁安世擦擦手,热情邀请庄扬。每每看到庄扬文质彬彬、俊美卓然的样子,便会想起他们的师父周景。
当年两人一起受业,庄扬还是一个小孩子。
“近来县令张榜求才,我险些去应檄。”
袁安世朗笑,他自己便是避世于郊野,这种兵荒马乱的年头,读书人都不大愿意出仕。无奈家中清贫,他也成年了,七尺男儿,总不至于坐在家中挨穷。
“后来为何没去成?”
“前些日不是来收赋吗?春时收赋便算了,竟连孩子的也收取,这县令迟早要完。”
袁安世提起这事,显然他和庄扬有相同的担虑。
庄扬轻轻点头。田野四下无人,否则袁安世这话,被人听去了,可就不好。
两人不知不觉已走至袁家院子,袁安世请庄扬到桃树下落座。
桃树下有石案草席,安世平日在此读书。
“哎呀,阿扬,你可要常来。”
安世兴奋地将棋盘摆上,分给庄扬一盒棋子。
“来陪你下棋吗?”
庄扬笑语,摩挲粗糙的自制石子,轻轻敲放在木制的棋盘上。
头上桃花盛开,田野间牛哞羊咩,院中鸡鸭叫唤,不时夹杂几声孩子们的笑声,真是清闲悠然。
第17章 赠弓
马车抵达竹里,天近黄昏。庄扬一路乘风,看着青山草绿花红,心情愉悦。自出县里,见得许多农田,人们聚落成村,安静祥和。就是这竹里的黄昏,也美丽极了,夷水粼粼,晚霞披洒在整齐的农田上,静谧的像世外之所。
“兄长!”
河对岸,两个孩子叫唤着,从木桥那儿奔跑前来。他们追逐在马车后头,像一群小鸡崽们追着一盘米糠。
每次庄扬进县城,都会买回许多日用物品,也不忘给弟妹们带些吃食。有时是煎藕,有时是糖饼,有时是小玩具。
“易叟,将马车停下。”
庄扬不忍心这两个傻孩子追着马车跑得气喘吁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