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梁舟，你想要挑战三界威严吗？”

梁舟在那风中大声道：“不敢，只不过你们既然杀上门来，我总不能束手就擒！”他拉弓上弦道，“别废话了，要打就打！”

霎时之间，劫雷阵阵，乌云滚滚，梁舟身侧所有眼睛聚合到一起，形成了一枚巨大的竖眼，飞升起来，安在了他身后天魔法相的额头之上。魔眼睁开，天魔现世！

“梁舟！”英华还在拼命试图接近梁舟，然而在这电光雷鸣的战场上，他竟然连前进半步都无比困难，“停下，梁舟！”英华气得快疯了，他是因为拿回了前世记忆而不知如何面对梁舟，但他从没有憎恨过梁舟！英华知道，那不是因为他已经转世，而是从前世的长鸣那里他便继承了这一份因果、这一份感情。长鸣嘲讽自己的愚蠢，却从没有想过要报复英华，也许从很久以前开始，魔君长鸣就已经不存在了，留下的，只是一个喜欢着英华小仙君的普普通通的男人。

天魔是什么？

魔君又是什么？

他身而为魔，便要受各界正道人士诛杀，又有谁问过他愿不愿意，心中怎想？长鸣魔君肯与英华仙君赌人善恶，或许从一开始就想的是证明，善恶本无定数，一切皆由心生。即便为魔，也可行善，即便为仙，未必全善！

一道粗壮的天雷凝聚成宛若上古神龙的神形，向着梁舟猛然劈下。梁舟双手上翻，描骨剑化为镜面，形成盾牌，那龙俯冲而下，梁舟苦苦顶着，人却从空中重重落下。九天龙吟响彻，梁舟单膝跪地，深深踏入了山岩之中，仿佛要生生化为活化石，被永镇地底！

“噗”的一声，梁舟口中吐出一口血沫，整个人又往下陷了几分。

“大胆天魔，还不伏诛！”九天神音响彻天宇，一只金色的巨掌自空中狠狠拍下，好似打死一只苍蝇一般，梁舟抬头看向天空，心想这回小爷是真不成了。他忍不住偷偷看英华，心想灰飞烟灭之前再多看一眼也好的，他本来不过是个小小狗仔，哪怕再会yy最多也只yy自己是个哮天犬，啊呸呸……yy自己是个业界大腕，谁想到最后搞了这么大发，死得其所，死得其所……只是，仍然不甘心！仍然还是不甘心啊！

“小船！！！”

巨掌拍下来的最后一刻，梁舟紧紧闭起了眼睛，他以为自己死了，满脑子都是那遮天蔽日的一掌，然而等了许久，却并未等来意想中的痛苦，反而耳中听到了英华的呼唤。梁舟小心翼翼地睁开眼，蓦然发现英华站在他跟前，斯人长发飞扬，浑身披戴金光，只用一只手便挡住了那诸天神佛合力拍下的一掌。英华大喝一声：“起！”那巨掌竟然被他猛然推翻，英华飞上空中，长枪一扫，不知多少神佛发出“哎哟”叫唤。

这是……怎么回事？

梁舟揉了揉眼睛，依稀看到英华眉心浮现天魔印记，再看自己身后，那个巨大的天魔法相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了一团轻飘飘的光影凝聚而成的东西，飘到他掌心跟个肥皂泡一样突然破灭，变为了一摊晶莹的水，那是一滴泪，一滴属于天魔的泪！

“天魔，这才是天魔！梁舟不是，英华才是真正的天魔！天哪，天魔在我们身边竟然呆了这么多年！”众仙惊惧，发出恐慌的叫声，四散奔逃，很快天清气朗，这处山头便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的万里无云。

梁舟傻傻地看着英华落地，他朝自己走来，那熟悉的面容既有这一世英华的温柔又有上一世长鸣的霸气，令他移不开眼睛。

“怎么……”梁舟还未说完，便被英华一把抓起来，托着腰，捏着下巴就狠狠地吻了下去。不远处的碧凛拗断了大腿粗的树干，愤怒道：“他妈的！英华跟我打架竟然放水！他竟然、敢、放水！”简泓明哭笑不得，只好在旁边安抚自家恋人。

在唇与唇的交缠中，梁舟灵魂中最后一道封印解除，看到了他的前世英华仙君最后所做的一切。

天魔出世，三界俱灭，这其中其实也包括了长鸣自己。

天魔本就是阴气的聚合，是天地中负面情绪凝聚而成的产物，是众生的劫数、众仙的劫数、诸佛的劫数！天魔一出，谁也没法幸免，试问毁天灭地的天魔哪里来的心，有的只有杀戮的本能而已！英华赶到的时候，长鸣已经失去了自我，即将被天魔所吞噬，在最后那一刻，是英华强行阻断了天魔心对长鸣的侵蚀。

“我将我的心给你，带走你的天魔心……”英华小仙君将自己那颗充满对这个男人爱与善的心留给了长鸣，自己所带走的只有那一刻天魔心凝聚而起的杀意，他撒了一个谎，给了这个男人一个空头赌约，而长鸣并不知道，这个他以为欺骗了自己的小仙君并不可能有任何来世了。

英华给了长鸣自己所有的爱，自己唯一的真心，甚至是自己的名字，消去了他的记忆，用爱将那颗天魔心紧紧包裹，封印天魔，让他可以好好地活下去。这个三界人人都烦的小仙君独个完成了谁也做不到的壮举，而他，带着逐渐走向消亡的身体走向人间。封印穿心弓，封印描骨剑，将九尾狐的魂魄净化后投入轮回，在这座山中同那些受过鹿神帮助的人们立起鹿神祠，留下了善意的火种，然后回到苗家大宅，等死。

在最后一刻来临之前，他仍是忍不住留下了自己的一缕幻影在这阵中等待着无数年后那人的再度到来，他没有恶意，只是想看看他后来过得怎样，他虽然算出自己仍有后世，却并不知道这个后世是从何而来。他不知道，也许是因为长鸣对英华也有一份情愫，也许是因为最后那一刻，长鸣的心中流下了一滴泪，他带着包含了那滴泪的天魔杀意死后竟然并未完全魂飞魄散，而是剩下了一缕幽魂，在上代妖王带着一批老妖怪执着的守护下，经历数世动荡和拼拼凑凑，终于能够再形成一个囫囵的整体，重入轮回。

“长鸣，或许我不该再用这个名字称呼你，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就是现在的我也和以前的我不同了，不，应该说，现在的这个我和我早已不是一个人，一切都是新的，不必拘泥过去……”

“长鸣，我只希望经历了这漫长的一遭，你能改变过去的主意，不然……不然，我也管不了咯，咱们就此别过吧。哦，对了……”对了，如果你们真的能够再相遇，希望你们能比这一世的我和你更有勇气，希望你们能够勇敢地将爱说出口，光明正大地走到一起，好好地并肩走下去。

“灵魂经历轮回转世以后和上一世是否相同呢？我认为是不同的，所以我和你的故事就到此为止了，英华和长鸣的缘分至此了结，以后，是属于你们的新的时代，不要再挂念我们两个……”

梁舟的眼中不由得留下了泪水：“再见……”他嗫嚅着，“再见……英华！”

我们两个一定会好好地走下去！

第115章 尾声

窗外云海起伏奔涌, 如同海浪层层相叠, 互相推动，一路从天际直到眼前。

天帝转过身, 摆摆手, 挥退了身边服侍的小仙。

天萤火烧着的八宝琉璃灯盏放在桌上, 他刚刚展开一卷书，便又放了下来：“有事？”

一个人影从黑暗中现身, 正是一身上仙打扮的英华。

见着来人, 天帝默默叹了口气，放下了书：“坐。”

英华看了一眼书名, 《亲亲我的宝贝小魔女》……

天帝注意到了：“挺好看的。”他说, “电视剧也不错。”

英华默默地坐下了, 本着兴师问罪的情绪上来，这会儿竟是有些无语。

“想说什么？”天帝问。他是个中年男子长相的神仙，说不上天颜神圣，也不至于普通平凡, 长相气度似乎就这么不当不正地卡在了中间, 说是个普通神仙, 那么气质又要高出一些，说是个天帝，又觉得似乎没那么有气势。英华依稀记得自己上一世的时候，这位还不是天庭之主，而他的出身来历也仿佛是个迷。

天帝说：“朕已经听说了你们的事，如今你和梁舟各归各位, 想来应该唤你魔君长鸣才比较合适了。”

英华却说：“天魔复苏或是别的什么都不影响我对自己的认知，我仍然是英华，仙君英华还是魔君英华，那就看你们的看法了。”

天帝说：“那你此次前来……”

英华说：“我和梁舟想要从此以后太太平平地生活，所以来找您商量商量。”

天帝闻言便笑了起来：“太平生活？你是魔，他虽是凡人，三魂七魄中却有天魔泪，这辈子注定了不可能当一个凡人，即便你们俩想要太平生活，周围又有谁肯放过你们呢？”

英华说：“魔界那边我自然会摆平，西方净土孟斐会帮我们摆平，妖界有游……前代妖王帮忙，人间正道说穿了不还是听天界调配，所以我才冒昧前来打扰陛下。”他这“陛下”两字喊得很平静，听不出任何除了字面意思以外的别的意思，没有讽刺、没有威胁也没有谄媚，就像是喊一个人的名字，不偏不倚，中正平和。

天帝闻言笑了一笑：“你想让我下令，天界从此不再找你们两人的麻烦？”

英华说：“以陛下的贤明，想必早已知道英华仍是天魔之身……”他的话点到即止，但是也足够表达清楚。英华事后回想，才觉得自己当初与碧凛那一架打得莫名其妙，输得也莫名其妙，他仿佛就是一个闪念间便漏过了碧凛的一招，被打下云端。如今回过头想起来，委实不见得不是天庭的安排。如果真是天庭某只手将他推向人间，让他遇见梁舟、遇见小黄、遇见那些事……那就说明所有一切其实都在那只手的预料之中。不说预料到结局，但至少是预料到开端，监测着发展的，换言之，这位天帝什么都知道。

天帝笑了起来，他往后靠坐在沙发上——这张沙发据说是天帝他老人家有回在收看人间的电视剧时候看到，觉得中意叫人去搞来的。天帝说：“万事万物皆有因有果，解铃还须系铃人，当年那一位英华闯下的祸，如今自然要你这一位英华去收拾。”

英华眼睛微微一眯，知道自己的想法被验证却仍是不由得心中一凛。这位天帝外表看起来不具威胁性，然而果然是天界众仙之首，这份气魄和智慧无人能及。

天帝说：“英华，你应该听说过一句话，卧榻之侧岂容酣睡。如果今天换你来坐我这个位置，一个足以颠覆三界的魔头跑来找你谈判，希望你相信他不会搞事，不要找他的麻烦，你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最后三个字说得既轻且慢，却没来由地带出了一股森然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