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舟揉了好几回眼睛，坚决确信自己没看错。那个老太太就那么消失了，可是为什么周围所有人都没有对她的消失表现出任何异常情绪啊？就好像、好像他们根本没看到过那个老太太似的，可是明明之前扈嘉祥让人给她让座的时候，大家还都在看她啊！

暖气充足的车厢里，梁舟硬生生愣是又给吓出了一身白毛汗：“阿弥陀佛耶稣基督太上老君，反正你们可得保佑我别被那个什么给发现啊。”

梁舟承认自己怂逼，反正他是打死也不想再跟扈嘉祥有接触了。拜托，一个从十八楼摔下来死而复生的人把他给弄回了家还给他留了纸条说改日要登门拜访，这特么跟《死神来了》有差？

“哎哟。”梁舟脚后跟不知被谁给踩了一下，他下意识回过头去，看到一个白领打扮的青年女子跟在他身后，估计是被人群推着一不留神踩了他一下。挤出地铁车厢，梁舟举目四望，满地铁站台上都是涌动的人流，人们抱怨着、讨论着，纷纷寻找着新的出行路线，扈嘉祥已经不见了踪影。

没发现他就好。梁舟刚刚松了口气，立刻就感到自己又被人给踩了一下。他回过头去，惊讶地发现竟然又是刚才那名女子。

梁舟：“？？？”

梁舟看看周围，站台上虽然还是有很多人，但是比起刚才车厢里的拥挤程度已经好了很多，不少人已经坐自动扶梯离开，再说了，站台那么开阔，这姑娘怎么就认准了他踩啊。梁舟没好意思跟个女孩子计较，自认晦气地往旁边让了一让，没想到这次干脆被撞了一下。梁舟：“哎，我说你……”

女孩子突然向着他倒了过来，梁舟一愣，还是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好沉啊，梁舟一接手就忍不住想，明明看着挺瘦小的一个女孩子，怎么会这么沉？旁边的人发现这里出了异状，不由都看了过来。一个负责维持秩序的地铁工作人员走过来说：“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梁舟赶紧招手说：“这里有个乘客好像身体不舒服。”

刚才没仔细看，这会细细一看，梁舟便发现这女孩子脸色苍白，眼下铁青，一副生了重病的模样。

工作人员看了一眼，马上拿起对讲机向中心汇报了这事，过了会歉意地说：“先生，麻烦您帮我一起把这位小姐送到医务室行吗，我们现在有点人手不足。”

梁舟说：“啊？我还赶时间呢。”

工作人员说：“医务室不远，不会耽误您很久……”

话才说到这里，那女孩子突然猛地发出一声倒气声，跟着呼出一口浊气，慢慢睁开了眼睛。她先看到梁舟，愣了愣，跟着看到了梁舟扶着她的手，顿时“啊”的惊叫了一声，干脆利落地甩了梁舟一巴掌。

梁舟：“……”

梁舟捂着脸走出地铁站，觉得自己最近倒霉得有点厉害。刚刚地铁里那女孩醒过来以后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她说她出了门打算去上班，问题是她上班的地方明明跟现在这班地铁的方向是相反的，然后她说她也不记得自己怎么到了这一站，只记得自己出门，跟着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躺在了梁舟怀里……梁舟是真冤，他明明是做好事，结果还被人怀疑成用迷药拐卖妇女的犯罪分子，要不是拿出了工作证，差点就被扭送去了公安机关。

“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迷药那套，要是真有迷药，老子还用得着坐地铁嘛！”梁舟不嗨森了，反正他觉得自从碰到了扈嘉祥那桩事以后，他就没碰到过好事。邓鸿照的照片出了毛病，没想到就连拍肖贝妮儿子的照片也跟着出了毛病。

那天梁舟在山坡上发现肖贝妮别墅三楼锁着个孩子后，他便当机立断用袖珍相机噼里啪啦照了一堆照，结果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么寸就碰到玻璃窗反光，画面里什么都看不出来，没一张照片能用的。

雨幕公告了要po邓鸿照出轨照片的正日子早就过了，当天贾总在微博上不急不缓地po了几张邓鸿照过去拍片时候的片场照，又追加了一则捕风捉影的陈年绯闻聊做凑数，此举当然引来了公众的一致口诛笔伐，有嘲笑雨幕空口说大话笑死人的，有感叹贾卓伟不如当年的，还有起哄让雨幕干脆关了，贾卓伟滚粗圈子的，这里头有多少是水军和竞争对手，圈内人其实心里都明白。

贾老板身经百战，在口水的海洋里徜徉了一场，出来的时候半点唾沫星子都没沾到，反而还顺水推舟，接着发了两条微博。一条语焉不详写：“雨幕是个小工作室，走到今天不容易，风风雨雨走过，承蒙各方朋友厚爱。”此条一出，顿时就有人猜测雨幕是不是被公关了，还有事后诸葛表示一定是邓鸿照借势压人了，别看他看着正经就是个绿茶。贾老板精挑细选，对这些回复悄悄回了一个但笑不语的表情，立时又引发了新一轮的讨论。当然了，最先发表评论的小号是疯子的。

如果说这条微博还只是把水搅浑了一些，那么第二条微博就无异于石破天惊了。在一击不成的情况下，贾老板居然还敢写下第二首打油诗，曰：“神女思凡入红尘，百转千回愁销魂。可叹襄王不怜惜，珠胎暗结终成恨。咱们周五见。”

此条微博一出，微博立马又炸开了锅。由于这条消息暗指的肖贝妮名字里的三个字在古诗里都不是很多见，贾老板这则打油诗就写得没有上条讲邓鸿照的特征明显，以至于这条微博下面吃瓜路格外多，大家纷纷猜测贾老板这又是在说谁。有说是讲邓琳琳这位资深影后的，因为早年这位影后曾经主演过一部玄幻题材的电影，在里头饰演了一个神女的角色；有说是讲小花旦戚明璇的，因为这个小花旦曾经传出过和一个饰演过楚襄王的中年男演员发生过一段婚外情，最后被原配找人打了一顿；还有人说老贾这就是在随便胡扯，是为了挽回在邓鸿照事件中丢失的面子随便胡诌的，到时候肯定又是扔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出来凑数。

“散了散了，没什么可看的啊。”

贾老板只在看到这条消息时，对封胥招了招手：“来，帮我把这号黑了。”

封胥盯着那个名叫“铁打的营盘威武的军”的id：“……”

贾老板咬牙切齿：“铁军个王八羔子，养了个这样的小号还特么以为自己很隐蔽？”

封胥泪流满面：“老板，我是搞视频剪辑的不是黑客啊！！！”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贾老板打油诗一发，压力就到了梁舟身上，尤其是梁舟把那几张反光反得啥也看不清楚的照片哆嗦着拿给贾总看的时候，贾总正一面气定神闲地给他的君子兰浇水，一面听小黄给他读邓鸿照那条微博下面的评论。小黄这丫头片子不知上哪儿学来一口舞台腔，一张嘴字正腔圆，抑扬顿挫外带感情特别丰富。

小黄：“id，熏勇哥我要给你生猴子，评论，啊，贾卓伟你这个傻b，你怎么不滚粗~~娱、乐、圈呢？你妈、生个鱼丸也比生你好啊！感叹号、感叹号、感叹号、感叹号、感叹号。”

梁舟：“……”梁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反倒是老贾还顺嘴安慰了梁舟一句，他说：“青山不改，来日方长，咱们雨幕有你这个金牌娱记在，总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嘛。”这么说着，又干脆地掏出公费买下了梁舟拍摄的那几张肖贝妮儿子的废片，还给了他新的一笔一千的活动资金——虽然其中只有五百是贾老板自己的，还有五百，疯子掏了250，小黄掏了250，好赖是把钱凑齐了。

梁舟：“……”妈的，这下不拿点成绩出来，怎么对得起自家老板和嗷嗷待哺的同事们啊！

他后来又试着去肖贝妮家小区埋伏了几次，却再也没看到过那个小孩，这被逼得一急，便决定主动出击，去找肖贝妮那个前小姐妹好好聊聊！

第7章 周五之前

“我跟你说，”宋飞边走边教训扈嘉祥，“等下到了那里以后，你给我少开口。说话的事情都交给我，我不让你张嘴你连大气都别给我喘，更别像刚才那样指着什么什么说好神奇啊好厉害啊之类，你懂不懂？”

扈嘉祥乖乖地点点头。

宋飞对他这会儿的态度还算满意，说：“还有，这次我们去见的这个郑导，他那个发型可能有点……嗯，奇怪，反正你到时候见了以后别盯着人家脑袋看，不然他一定会生气。另外，他说什么咱们都得受着，你记好了，咱们是去求人家的，到时候他要是说你些什么难听的话你也别往心里去，只要能够拿到这个机会，我们就等于敲开了一扇门。你现在可是连台阶都没得上，不管怎样都得给我把这个机会争取到，明白吗？”

扈嘉祥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有些出神。宋飞不得不重复了一遍：“我刚才说的什么你听到了没有？”

扈嘉祥回过神来，好脾气地笑笑说：“听到了，宋哥你说郑导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要随意开口，保持礼貌的态度。”

宋飞心想，这家伙可以啊，看着在走神倒是都听进去了。不过为了敲打自己手下的艺人，宋飞还是咳嗽了一声说：“我跟你说话你就好好听着，我是为了你好。你宋哥在这行都十多年了，好赖比你知道得多多了，是不是？”

宋飞又说：“我昨晚给你说了关于这部剧和咱们争取的这个角色的事情，你再给我重复一遍我听听？”

扈嘉祥没有吭声。

宋飞说：“扈嘉祥？扈嘉……”宋飞茫然地看着自己眼前，本来扈嘉祥该在的位置现在伫立着一座街头雕塑，“人人健身创和谐，健康社区你我他”的标志牌被雕像高高托起，正对着他。宋飞扭头看了周围一圈，人们来来往往，冬日的阳光撒下来把一切都照得有些泛白，世界看起来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而扈嘉祥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英华仙君正在往回走，但是没有人看得到他的身影。

如果你看过科幻电影，就会明白他现在是什么状态。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像是静止了，阳光、空气、水，当然也包括人群。他“慢慢”地走了回去，经过一个男人身边，男人的脸上正露出“糟糕”的表情，从他手里，一杯热咖啡脱手而出，杯子倾斜着漂浮在空中，杯盖飞了出去，咖啡从杯口泼洒出来，棕色的水珠正在阳光照射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英华仙君伸手轻轻一推，杯盖便推着咖啡水珠滚回杯子内，然后牢牢盖住了杯口，他再伸指一托，杯子便回到了男人手上。有个上班族正在吃早餐，嘴巴张得大大的他，手里拿着个巨无霸汉堡，英华仙君经过的时候好好观察了一下，并对其中那个叫芝士的东西留下了深刻印象，打算以后试试这个品种。一只流浪猫张开四肢，舒展着身体跳跃、停留在空中，英华仙君经过的时候轻轻伸手摸了摸那颗毛绒绒的小脑袋……

他就这么信步走了回去，穿过人群，经过阶梯，重新来到了地铁通道口，在那里，他看到了梁舟。后者正拢了领子急匆匆地往外走，一只脚还抬在空中，满脸“窝草”的表情。英华仙君本来已经要走过梁舟身边了，却突然停了下来，然后他转过身，像是要嗅闻梁舟身上的气味一般弯腰凑近了他的颈窝处。

扈嘉祥人很高，梁舟虽然也不算矮，但不过是东方男人的中等身高，英华仙君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便仿佛是将梁舟整个人拥入了怀中似的，而且他后来居然真的伸出了双臂，将梁舟虚虚拢在了怀中。——光天化日之下，一个年轻男人在街头当众拥抱另一个男人想必会引起不少人的注目吧，然而在英华仙君的世界里，这是不会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