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台机械里面是如何运作,为何横着插进去的卡片竟会竖着出来?”
宋飞抹了把脸,第一千次地想我是不是真的该回去辞职了?那头英华仙君,好吧,现在该叫他扈嘉祥了,那头新扈嘉祥正颇有兴致地站在地铁闸机口观察着来往人群刷卡进站出站,要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估计地铁安保人员早把他当成别有用心的犯罪分子给拿下了。
“帅哥,你叫什么名字啊,我们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好不好,你长得很像我一个同学呢。”一名大胆的女孩凑上前来笑眯眯地攀谈。
扈嘉祥不疑有他,微笑开口道:“承蒙姑娘抬爱,在下叫做……”
“唉,别那儿瞎搭讪啊。”见女孩投来了愤怒的眼神,宋飞立刻改了口,表情一变,哀怨道,“你不知道,我弟弟从小有弱智,他……他是个残疾人。”众人闻言,再结合刚刚扈嘉祥那番发言一推断,纷纷痛心疾首,真是红颜薄命天妒英才啊,这么好看的小哥怎么就是个傻的呢?刚刚还想着交换微信的姑娘也收起了手机,拍拍宋飞说:“那大哥,你可要好好……照顾他啊。”说着,慢慢后退、再后退,一个转身就没入了人群。
等旁人散去了,宋飞一转头正对上扈嘉祥的一张笑脸,不由愣了一愣。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小子似乎能把他心里所思所想全给猜出来,而且他刚才那番话确实说得太过分了一点,他不太自然地说:“我刚是想着给你解围,你别介意啊。”
扈嘉祥却笑着摇了摇头说:“不会,我知道宋兄你是为我好。”
宋飞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说:“那咱们进去吧,时间不早了。”两人这才刷了卡,一同进了闸机。
自从跟扈嘉祥那鸡飞狗跳的第一次碰面以来已经过了三天,三天里,宋飞对扈嘉祥努力做了一番了解,然后发现自己……真是完全不了解这个人啊!近距离接触扈嘉祥以后,宋飞发现他跟自己过去听说的一点都不一样,不一样到有的时候宋飞真怀疑扈嘉祥是不是在故意玩他了!不然怎么会有个生长在现代社会的成年人对大到地铁火车飞机,小到电灯电视电话甚至是商场门口树立的led屏都一脸“好神奇”的表情,像个好奇宝宝一样这也要看那也要摸?可是作为一个早已被公司遗忘的小艺人,宋飞还真不是自夸,能够被分配到像他这样的经纪人,真的算是交了好运了,扈嘉祥就算脑子被驴踩过也不该来玩他啊。
宋飞也曾怀疑过扈嘉祥是不是偷偷摸摸瞒着公司吸毒把脑子给吸坏了,但是这几天他跟在扈嘉祥身边的确一次也没见他表现出过瘾君子的症状。毋宁说,扈嘉祥的作息好得有点可怕,宋飞猜测每天早晨5点不到扈嘉祥就已经起床开始运动——说猜测是因为那会儿宋飞自己还没起,然后7点进早餐,每天的食谱范围概括起来就两个字——“清淡”,不是水煮蔬菜就是凉拌蔬菜,最多做个小葱拌豆腐配上白米饭。宋飞跟着他吃了几天,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吃完“丰盛”的早餐以后,扈嘉祥会开始了解国家大事和世界形势,他半天坐在电视机前,半天坐在电脑前,后来坐在电脑前的时间比电视机前多了不少,他跟宋飞说,那是因为他发现用那张网了解世界比电视更快。
那张网……宋飞头一次听说有人管internet叫那张网。如果不是开弓绝无回头路,宋经济真想回去就递辞呈,然而想想自己好容易捱到了现在,宋飞叹了口气,默默将那张虚幻的辞呈在心里揉吧成一团丢进了心灵的角落。
今天,宋飞特地带扈嘉祥出门是要去拜会一位导演。导演姓郑,业内小有名气,主要从事电视剧拍摄,擅长项目是玛丽苏时装偶像剧。宋飞还在前东家工作的时候,这位郑导是要倒过来拍他马屁的,然而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得换成宋飞求上门去推销自家艺人。
宋飞是个犟脾气,娱乐圈风水变换何其快,当年和他一起从老东家出来的同事们早有不少转行了,做微商、托关系进了国家单位的或是跑去媒体当娱记的,干啥的都有,只有他拼死仍要混在这个行业里,哪怕被削成了个小助理仍然不肯离开。宋飞自己也觉得自己挺傻b的,但是人这一生,如果连个让自己心甘情愿犯傻b的事或人都没有,那似乎又太单调了些。
配合郑导的作息时间,宋飞带着扈嘉祥出来的时间已经不是上班高峰期,但是这座国际化的大都市永远都是人头攒动,此时地铁车厢里也是人挤人、人挨人。扈嘉祥人长得高,模样周正,哪怕此时打扮得挺普通还戴着帽子眼镜,往那儿一站还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除了,他那副微微张着嘴吃惊地注视着地铁车窗外动态广告的样子有点傻以外……
宋飞扶住额头,对自己有没有能力把扈嘉祥推出去真快没信心了。拜托了,祖宗,等会你可千万给点力啊,哥以后的前途可全靠你了!
英华仙君扈嘉祥还不知道自己身边这位经纪人这些日子来如同过山车一般起伏的心情,当然,如果他知道的话,估计第一个反应就是……去了解一下什么是过山车,搞不好还会去体验一番,他只是觉得这个人世真是跟以前完全不同,似乎有意思多了。
英华仙君成仙已久,久到他都记不太起来自己到底是在哪一朝哪一代成的仙,天庭仙人众多,每过个一阵子便会陆续有人从下界成功飞仙,不过近百年来,新仙人越来越少,大多都是一些早已得道成仙的大罗金仙为着什么劫什么愿,重新下凡历练的。英华仙君为仙和善,人缘不错,许多新仙人都愿意跟他来往。他最新认识的一个仙人便是在七十多年前成的仙,那个时候,中华大地正陷于一场旷日持久的深重磨难之中。
那时候,人界的凡人苦于战争,时常抱怨天上的神佛为何不来保佑他们,他们并不知道,当下界动荡之时,天庭也正动荡不堪。入侵从来不只局限于下界,当凡人们为了守护自己的国家而战的时候,天庭的众仙也在忙于和进犯的外族神仙打仗。正如同消灭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不是只有占有他们生长的土地,掠夺走他们的资源便能做到的,改变他们的信仰、摧毁他们的文化、毁灭他们的族群认同感才是根本,英华仙君至今仍然记得那段硝烟弥漫的日子,无数的仙人出征、灭亡、投入轮回,又以凡人的身份在下界投入战场。那是一个黑暗痛苦的年代,也是一个群星璀璨的年代,那是英华仙君记忆中最后一次有数十位凡人一跃登上仙庭,从那以后便再未有过如此盛况。英华仙君所了解的关于凡间的最新信息也就停留在了那个年代,这也是他看到梁舟以后称呼他为“同志”的由来,这已经是英华仙君所能找到的自认为最贴近现实社会的称呼了。
地铁门打开,一名颤颤巍巍的老妇人被人群推挤着裹上车来,英华仙君刚好站在门口靠边的位置,见老人家被挤得好像一叶风暴中的小舟,赶紧伸出手扶住她。老人好容易站稳了身子,感激道:“谢谢你。”
英华仙君扫了一眼一旁的车座说:“老人家,这里有专座,您坐这儿吧。”
地铁老弱残孕座位上坐着几个小青年,英华仙君扭头对其中一个男的拱了拱手说:“这位先生,能否请您让一下座,这位老人家需要个位置。”
小青年插着耳机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本来还睁着眼睛在玩手机,这会儿连眼睛都闭起来了。他旁边另一个年轻姑娘看不下去,站起身来轻声说:“我让吧。”
英华仙君看了女孩一眼说:“姑娘你还在发烧,还是坐着吧。”
女孩子吃惊地望着他,不太明白这个陌生帅哥怎么能一眼看出她现在生着病。英华仙君将老人搀扶过来,对那名年轻人又问了一遍说:“麻烦您让个座可以吗?”周围人不由都把目光投注到了这一块。
小青年拉下一边耳机,面露不悦道:“我也生病了。”
英华仙君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日行一善也能为自己积下功德。”他道,“您现在还没有得病,而且刚才您买票的时候我就在您后面,知道您还有两站就下了。”
“那又怎样!”小青年干脆撕破了脸皮说,“我自己占的位置凭什么让给别人坐,我们年轻人平时上班也很累的好不好,社会风气就是被你们这群道德绑架的人给弄坏了!”
英华仙君很平静地说:“第一,您占用的是老弱残专座;第二,现在并不是上班高峰期,在下猜测您也不是去上班的。”
“艹,你他妈算个什么jb玩意儿啊,你世界警察啊!”小青年撸起袖子,满口粗话。
宋飞拉了英华仙君一把,示意他别多管闲事。那位老人家似乎也不想惹麻烦了,说:“谢谢你啊小伙子,我没事的,我就站一会儿好了。”
那头忽而有个杀马特造型的小伙子站起来说:“阿姨您这儿坐,我马上就下去了。”虽然打扮得有些古怪,说话的时候却是带点腼腆的朴实。
老人向他道了谢上那里去坐下了,那个不肯让座的男的白了英华仙君一眼,骂道:“神经病!”
英华仙君在心里暗暗叹了声,眼睁睁看着围绕着那不肯让座的小伙子的一团不祥的黑气又变得浓重了几分。
人的一生,一命二运三风水,命不可改,运能增减,这个不肯让座的青年命中有一大劫,不久就会来临,但是多赖祖上积德,荫庇子孙,所以今日里会有机缘能遇到可以帮助他的人。英华仙君看向那名背脊佝偻,白发苍苍的老太,她正将手里的一朵白兰花赠予那名让座给她的小伙子。土地婆婆给的庇佑,不知要靠前人多少福德才能换来,可惜那个不肯让座的小伙子却自己放弃了这个机会,或许正是命中注定吧。
似是注意到了英华仙君的眼神,老太太抬起眼来,就着坐着的姿势,身体微微向前倾了一下,那是下界仙人对天庭上仙行的一个不卑不亢的礼节。英华仙君也对老人回了一礼,老人的身影便不知不觉地消失在了人群中,临去前轻轻在刚刚那名主动给她让座的女孩头顶拂了一下,女孩子回过神来,忽而觉得自己好多了,而车厢里竟然没人发现刚刚有一个人消失了。
“扈先生,”宋飞说,“不是我要刻意说你,但是在公众场合……”宋飞愣了一愣,他刚刚想说什么来着?他看向扈嘉祥,扈嘉祥也看着他,一脸真诚模样,看得宋飞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宋飞说:“我的意思是……哦,对,在公众场合,你也好歹注意一下形象,不要看到什么都想去摸一摸、碰一碰。”
“好的,宋哥。”
宋飞:“……”总觉得哪里不对。
突然,列车猛地往前一冲,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所有车厢里都响起了人们的惊叫声。因为踩踏,跟着响起的是咒骂声。
“怎么回事,车怎么停了?”有人纳闷地问道。
“难道出事故了?”
不久,地铁广播里传来了柔美的女声:“各位乘客请注意,由于本车前方发生故障,请各位乘客有序下车,改换线路,给您造成的不便,请多多见谅。ladies and gentleman……”
第6章 周五之前
地铁车门发出蜂鸣后缓缓打开,人们抱怨着慢慢往外移动。
“是不是有人卧轨啊?”一个乘客跟旁边的朋友低声讨论着。
“也说不定是恐怖分子哦。”
“唉,反正是倒霉啊!”
梁舟混在人堆里,刻意缩起脑袋从另一个车厢门往外走。也不知道他是倒得什么霉,难得坐一回地铁居然就碰到了扈嘉祥。回想刚才在车上看到后者的那一瞬,梁舟简直要吓尿了好吗?更可怕的是,刚刚车子上明明上来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扈嘉祥还拉着老太非要人让座,结果后来那个老太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中消失了,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