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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活物(第1 / 2页)

第二章 地下活物

前面师父问我听见了什么,我告诉他地底下有活物,我听见了呼吸声。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很多人会觉得荒唐,但我的确能听见,因为我能听冥音。

请不要对这件事觉得惊奇,毕竟这个世界上是存在奇人的。

有的大力士可以拉动十几吨重的汽车;还有的人必须靠吃玻璃渣儿和煤渣才能生活;甚至还有人一生下来就能看见常人所看不到的东西,也就是人们所说的阴阳眼。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拥有这种能力的,但我听冥音的能力则是生下来胎里所带,从小我就能听见很多别人听不见的东西。

三婆去世的那年,三伯跪在堂屋里哭,我明明听见三婆和死了四年的三爷在聊天,说明儿个吃饺子,还嘱咐三爷多搁点儿肉。我小时候下河洗澡,也听见过水底下有人聊天,说抓个人下去当替身,所以那天我没下河,然后那天下河的王福娃真的就淹死了,他死后尸体从水里拖上来,脚上有一排明显的手指印。

所以,也正是因为我这本事,胡老道才收我当徒弟,但当年我出生的时候,其实并不那么顺利。

一九八五年秋,赶上村里粮食丰收,那年我家的运气也是真的好,干啥啥都顺,恰逢当时家里修新房上梁,结果在宾客们庆贺道喜的时候,我妈突然要生了。

农村上梁讲究个讨彩、接喜,上梁师父在上梁时要喊:“当家的,冲喜冲喜,大吉大利!”

这时候屋里当家人就要接喜,象征着今后好运,但这事儿灵吗?

我要是个无神论者,我肯定觉得这是放狗屁。但问题是从小到大胡老道就是我师父,他曾清楚地告诉我,旧社会那些活到七老八十的土地老财们重病要死,娶一房小媳妇冲冲喜,就真能缓过来,再多活个好几年,所以胡老道说的话应该有谱。

于是上梁当天这一冲喜,我妈又要生了,这就算二喜临门。可当时不知咋搞的还难产,眼看着没办法,胡老道用符水暂缓住我妈的症状,教我爸念保生大帝咒,一路让他带我妈去二十里外的乡卫生所找大夫。

可路上也巧了,那天正是黄道吉日,赶上两家结婚,在一个三岔路口三家竟然碰上了。我们这边的规矩是两个喜事碰到一起,要放鞭炮庆祝,所以在我爸抱着我妈狂奔的路上,后头那两家结婚的给点了两挂鞭炮又喊了两声恭喜,这就是四喜临门。

民间忌讳老人给年轻人下跪,因为这样小辈要折寿,而我这还没出生的胎儿就被冲了四道喜,结果可想而知。

到了乡卫生所原本我都出来一半了,可后来竟又回到了腹内,医生替我妈检查脉象,得出结论她离分娩期还得一个多月,当时所有人都啧啧称奇说这是件怪事,等回到家屋里人更是手足无措。

因为当时我妈已经怀胎十月了,再等一个月那就是十一个月,家里人也都害怕是不是有忌讳,就找胡老道来给看看。可胡老道这一看却很高兴,他说哪吒当初怀了三年多,赵天君怀了十八个月,但凡出生越晚的人先天肯定比别人圆满,更加成熟老到,这种胎儿叫灵胎,某些方面一点即灵。

当下家里人大喜,但胡老道却道出了缘由。原来这种灵胎固然难得,但刚一出生就容易遭劫。

灵胎先天圆满,就跟唐僧肉似的,要是鬼怪吃了能增加道行,到我出生那天肯定逃不过那些妖魔鬼怪们的觊觎,更何况这里是秦岭,各种山精鬼怪吃人的传说比比皆是。据说我爷年轻的时候就看见过山魈,那东西长得獐头鼠目,恐怖至极。

所以在我出生的那天夜里,胡老道跟我家人也是做足了文章,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我并不清楚,只听奶奶每次跟我讲,那一晚上鬼哭神嚎得可吓煞人了,至于究竟是个什么名堂,我也说不上来。

当然这些话都是之前家人给说的,其实严格算起来我遇见过的邪性玩意儿也都是些小打小闹,一直跟着胡老道,这老东西也就是教我念书认字、打太极拳还有背个咒啥的,而那真格的邪性玩意儿,还得是开年以后,我十岁的时候亲眼所见。

这件事情的起因我还记得一清二楚,年前那晚胡老道跟两个人密谈被我听到一点,那两人说了这样一段话:

“锁龙台的事经过深思熟虑,上头决定进行抢救性发掘,可是那里面的东西……”

当天晚上,胡老道回到朝天观就抠住他那下巴,胡子都揪下来几根一直陷入深思。从那天开始我每天都被他“抓壮丁”,被拉到锁龙台跟前给他听里头的动静,而胡老道开始每天在笔记本上记录,从那以后,我更是时而能看到他鬼鬼祟祟离开道观,去跟人交头接耳。

我一直很好奇,我师父以前也没这么多麻烦事啊,要说他怎么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那就只有前段时间那事儿了。

吴教授他们离开个把月之后,那天突然来了几个人,拷上胡老道不由分说就把他带走。

随那几人一起来的是我们镇上的镇长,也是我表姨夫,我一看胡老道被带走便哭闹不止,我爸、我爷都搞不清楚状况,才听表姨夫说起。

表姨夫问道:“这姓胡的来村里好几十年,你们知道他大名叫啥不?”

一问这话,我们全家都愣了,胡老道是一九六七年闹“文化大革命”那会儿从秦岭里跑出来的,村里人只知道他姓胡,至于他以前干啥的还真没细问过。

表姨夫一叹:“这人我打听了,听说那罪过儿全抖出来,够枪毙个十回八回的,活不了了。”

可谁能想到,就在两天后胡老道却云淡风轻地又回来了。只是从那以后,我师父常皱眉头,才有了这些怪异举动。尤其他以前是事事都不瞒着我的,可现在什么事都不让我知道,一个人还偷偷在后头自言自语,跟犯了魔怔似的。

开年,我十岁。

开春四月是耕种季节,大伙忙着春耕种苗的时节,胡老道道观来了几个人,而头天晚上胡老道嘱咐过我,说今天就不要去朝天观了,他不在。

结果被我撞了个正着。

有两个陌生人我原来见过,就是当初带胡老道离开的那两个,后来我还见过几次,三人似乎在后山上密谈些什么,倒是另一边坐了三个人我从没见过,怎么说呢,总是感觉怪怪的。

为首一人头发斑白,看起来得有七十好几了,一个穿着红色唐装的老爷子,打扮得也精神,总给人一种养尊处优的感觉,他坐那儿闭目养神,自成一股气势,胡老道静静陪在一旁。

另一边坐着个胖子,一旁放的设备我见过,上回电视台来录像用的那玩意儿我印象深刻,是一台摄像机。

现在要说最后一个人了,他就站在一边,身体立得笔直,每个转身、抬腿给人的感觉这人走路是不是用尺子量过的?

那冷峻的面庞给人一种饱经风雨、值得信赖的感觉,尤其每次说话都跟服从命令似的,叫他说才说,不叫说就闭口不答,唐装老头不发话,胡老道再问都不答。

我从外头进来大叫着胡老道,他很是无奈地看着我,同时那几个人的目光也齐刷刷地落在我身上。

被他们这么一盯我总有种异样感觉,却说不出来。唐装老头对那个站得笔直的人说:“鱼鹰,试试他。”

原来那个人叫鱼鹰,不过名字挺奇怪。毕竟我那会儿年纪小,并不知道厉害,那个鱼鹰二话没说,冲上来就是一记扫腿,被我跳起来躲过,他的攻势当即又上来了。

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就被他揍了一顿,之前说过胡老道教我太极拳,但可不只是要我健身用的,他教给我的功夫很简单,后发制人,以静制动。

怎么说呢?

我们打架不看动作招式,只看你的身体。人在出招前的零点几秒里实际上是有个预备过程的,比如要出左拳他必定左肩要轻微浮起,然后胳膊才会动,同样,要出脚,关节肯定有轻微幅度的变化,所以等他的招式过来我已经提前知道他的轨迹,可以轻松化去,这是胡老道教我后发制人的精髓。

可我毕竟年纪小,腿短手短外加个子不高,力气也不大,没两下就吃不消了,被对方一个擒拿锁喉给制住。

我以为自己丢人了,没想到鱼鹰犀利的眼眸精芒闪烁,撇下了三个字:“好苗子!”

他转身就走,留下莫名其妙的我站在院里发愣,胡老道这才叫我过去,郑重其事地对我说道:“徒弟,师父有件事必须去做,但可能有危险,你愿不愿意帮我?”

我当然是没问题了,胡老道他们没有多说,阴沉着脸又去了锁龙台。

他跟老者各自看完风水,两下无话,胡老道指着地下,叫我耳朵贴上去继续听,良久,他问我:“有啥动静?”

我觉得刚才自己绝对听错了,又把耳朵贴住地,竖耳静心,渐渐地,底下有一种轻微的锁链晃动声,然后……

我又听见那种熟悉的声音,但这次不止有呼吸声,还有咆哮声。怎么说呢,我感觉地宫里头到处都有呼吸声,就好像有数个正在熟睡中的人在集体打呼噜一样,而那咆哮声模糊得紧,听不清楚,但锁链碰撞产生的清脆声响绝对不会有错。

我把听到的所有状况告诉胡老道,唐装老头脸色便有些阴沉了起来:“这下面会是什么呢?”

胡老道紧抓着下巴,叮嘱道:“不管有什么,都得小心为妙啊!”

“你安心吧,我们这次准备周全。”唐装老头又说道。可胡老道这时反驳:“我感觉还是不妥。”

唐装老头终于在这时发作,他颇有怒意地质问道:“你一个山野道士,我是闻名的风水大家,咱们两个谁的话有分量?”

此刻胡老道再不多说,我傻傻地看着他们,知道事情和锁龙台有关,但并没有多想,因为也多想不起来,当时并不明白他们两人间这模糊的对话是个啥意思。

不久之后,为这事胡老道还和唐装老者大吵了一架,当晚还去我家找我爷喝酒,但中午那些事他一字未提,也不准我说,只是喝完了酒开玩笑说要借我用用,晚上跟他下趟山,时间定在后天晚上。

其实哪里是下山,就是到时候下墓。但我一个小孩子是不可能让我也下去的,那我做什么呢?

胡老道嘱咐得很清楚,从他们下墓开始算起,第二天夜间八点之后,我要在他们进墓的地方点上南斗灯阵,摆好买路钱、手持摄魂铃在外坐镇。

胡老道怕的是什么?他怕自己一行人进去后出不来。

传说人但凡到了死期,或者说人活到坎上遇了险要遭横死,城隍爷手下的勾魂阴司便会前来勾人魂魄,这道法里讲“北斗主死,南斗主生”。

我在外头摆下南斗灯阵,只要这火焰不灭,便有一丝生气不灭,一旦他们到规定时间还不出来,我还能再帮他们拖延一阵,让这阴司无从下手。

这事儿说起来有些离奇,但也间接说明此事的危险。

其实在我心里,至少十岁以前,胡老道是属于那种啥都不怕的人,我本来以为这回的事也是小菜一碟,可没想到被他们搞得真是玄而又玄。

第二天一早,他们果然收拾了东西,甚至我看见胡老道用上了许多珍藏道符,他们所带的法器简直多到吓人,我目送他们离开,师父临走前告诉我事情千万不能泄露,更是要我一定要用心坐镇,这事情关系到他们的性命。

他们一行人当天去了锁龙台就此下墓,我回家之后却不知为何,总是心神不宁。

这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梦见上回考古队失踪的队员老李、老孔在对我笑,他们还用幽幽的声音在跟我说:“娃,咱们还会见面的。”

我愣是在朝天观守了一天,到晚上八点胡老道都没出现。我只得谨遵他嘱咐,收拾好买路钱、纸元宝,拿上灯碗、清油,最后装上那把摄魂铃,穿着我师父的大号道袍去锁龙台。

大墓北侧也不知是啥时候被他们挖了一个深洞,我就席地而坐,把东西一一摆好。

因为是小孩儿,总归还是坐不住,我时而站起来去转两圈,可走着走着我听见了脚步声。

反正当时具体时间我忘了,但那种脚步声我听得很清楚,还夹杂有交谈声。

一个声音响起,说道:“兄弟,咱们可得快着点儿,眼前这地方不好久待啊!”

那另一个声音顿时便附和道:“是啊,咱们赶快把这趟差事干了好回去跟老爷回话儿,这地底下可是大邪套着小邪,进去那叫一个死无葬身之地呀!”

听到声音我下意识朝那方向看了一眼,虽说这会儿我耳朵里能听到这阵阵冥音,可这四面荒郊野地连个人影儿都没有,却又哪里来的说话声呢?

此时,我立即便知道事情不妙,听得见声音看不见人,莫不是师父说的,那勾魂的阴司真的来了?

一想到这个,我心里立刻便忐忑了起来,毕竟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我还从未见过,这一晚上要是碰见了,若是再出个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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